又一个夜晚过去，带着药膏和绷带的卡密尔同新的一天一起如期而至。也许是无法习惯有人在自己的“领地”内进出自由，叶绿再一次被脚步声惊醒，在看清来者后才如释重负地倒回床上。
“你每天的反应都有些夸张呢。我有那么吓人吗？”
卡密尔开了个不太走心的玩笑，坐到床沿，将手中的东西分别码好，头都没抬地向叶绿伸手。
“明明是你每天早上都一声不吭地闯进别人的房间。”
叶绿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任由对方解开绷带检查伤口，“这种习惯我怕不是这辈子都改不了。”
“是什么习惯？”
“只要察觉到附近有人接近，哪怕是一点点脚步声，我都会立马醒来。老实说，幸好你第一天没有直接靠得离我太近，不然你可能会被我直接掐死。”
卡密尔却轻声笑了起来：“我劝您别有那么大的自信。我的实力也许在您之上呢。”
“呵，我猜那位月之女王确实十分偏爱居住在圣地的人们。”
“我想你超人的五感和恢复能力，也是来自那位蛮荒之地的女神。”卡密尔拆开绷带，那上面已经不再有伤口残留的污物。但她还是用清水打湿麻布，为叶绿做起清理。略微粗糙的麻布不断啄弄伤口的感觉有些刺痛，这次的水里还额外泡有薄荷、薰衣草与迷迭香，为暴露在外的下层皮肉带来一阵阵麻痒的凉意。
“接下来的药膏可以加些这个，”她打开今天带来的新药，里面是一种深绿色的油膏，“加速愈合，也不会留疤。”
“不会留疤？”叶绿嗤笑一声，“我从来不在乎这种事。疤痕是战士的荣耀。”
她侧过脸扬起下巴，露出几道可怖的旧伤。
“这就是被一只跟人差不多高的白色巨狼抓的。不过我当时还是抢先了一步。直刺心脏的致命一击——就像这样！”
叶绿用空余的那只手做出握刀动作，演示着自己当时是怎样在千钧一发之际直接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穿了巨狼的心脏。
“真是精彩的一击，”卡密尔漫不经心地鼓了鼓掌，“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剥了它的皮做战利品。可惜那东西在到湖区前就被我卖了，这种又潮又热的地方可用不着狼皮披肩……嘿！我说了不用这个！”
卡密尔只像没听到似的，将两种药膏在一个小研钵中混合，均匀地涂在她的伤口上。
“你要是再跟我捣乱，我明天就叫人在药里多加一倍的薄荷，让你给它蛰疼一整天。”
卡密尔抿着唇白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再一次将叶绿的伤口整齐地包扎完毕，卡密尔起身收拾好绷带和药物：“药换好了。楼下的人也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我建议你今天多吃一些，我们可能要在外面待到傍晚才能回来。”
“真棒。我好久没从早到晚地干过活了。”叶绿从床上一跃而起，抢在卡密尔之前离开房间，往楼下冲去。
早餐还是与往常一样，面包、橄榄油、奶酪，以及一些水果，外加一杯用草药制成的难喝药茶——她前几天都会把它偷偷倒掉，但今天卡密尔正亲自盯着她。叶绿只能捏住鼻子灌下药茶，又皱着眉往嘴里塞了一块蜂巢蜜。
“我们到底今天要做什么？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呢。”叶绿感觉口中的苦涩味减退了不少，转向一旁喝着葡萄酒的祭司问道。
“去林子里收集树枝。要森林深处的丝柏和月桂树最有韧性的嫩枝，用来制作祭祀时的花环。”
卡密尔比划着所需的树枝份额，“月桂大概要这么粗的三捆，丝柏要装满五个大口袋的量。每一根树枝都要仔细挑选。”
“让我想想……”叶绿尝试回忆圣林中树木的长势，月桂树和丝柏都生长在那深处十分隐蔽的地方，“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可能得花个三、四天。你们的仪式是什么时候？”
“这么快？”卡密尔不禁有些惊讶，“祭祀仪式的日子定在一个月后。我本来指望这能让你忙上一周呢。”
“所以祭司大人是真的不打算动手一起。”叶绿阴阳怪气地讥笑道。
“我会负责检查枝条的质量，”卡密尔有些不服气地扬起下巴，“我说了，每一片叶子、每一节树枝，都要精挑细选。”
“好好好，你说啥就是啥。”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很认真。祭祀用具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是是，祭司大人说什么都对——嗷！”
卡密尔只是挥动法杖，叶绿的脑门就被一颗高速飞来的小冰块狠狠砸了一下。她眉骨上肿起的包甚至到两人日落时分从森林返回宅子时才消退一半。
采集树枝的工作并没有因为卡密尔那出奇严格的筛选标准而变得艰难，只用了三天，她们就收集到了仪式需要的所有月桂和丝柏枝条。卡密尔叫来侍从，让她们将东西带去神庙等候下一步处理。这些枝条需要用油浸泡后晾干，再在表面涂好金粉或贴上金箔，才能进行最后的编织。
“那位贵族送来了许多黄金。到时使用的器具都会用那些金子制作。这一定会是场十分盛大的仪式。”
“我以为你们会把那些金子留着自己用呢。”叶绿摆弄着一支不幸落选的月桂枝条，将它像鞭子那样挥得飒飒响。
“如果你是想暗示我们贪图享乐、痴迷奢华，那大可不必。这不过是女神荣光的普照，圣地的所有人都清楚这点。更何况祭司们向那位睿智的夫人学习的魔法与知识才是圣地的珍宝，任何金银都无法撼动其地位。”
卡密尔只是安静地垂手立在一旁，仿佛一尊傲慢的大理石像，“如果你是指制作蕾娜大人的满月王冠与其她衣装用品，那便只是凡人们供奉的本意——让自己敬仰的神拥有无上尊贵的地位。祭祀上使用的一切也均来自于信者本人的供奉。”
叶绿还没来得及反驳一番，几名从远处匆匆而来的年轻祭司却打断了她们。其中一人向卡密尔恭敬地行了一礼，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卡密尔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眼神也带上了厌恶的冷意，她向少女祭司点点头，说自己马上过去。
“我得走了，有些急事需要我去处理，”卡密尔转身往神庙的方向离去，“之后几天我都没法来找你。我会派其她人来给你换药的。”
叶绿甚至都没能问问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卡密尔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圣林的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