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入繁华的街道,落在她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透过车窗我看见街道上人来人往,色彩缤纷的招牌镶嵌在一间间木质小屋之间,最先吸引她注意的是一个写着「伊莱特旅馆」圆角矩形。
“那是小镇上历史最悠久的建筑之一。”跟随她的目光埃杜也看到那块招牌,顺势和她介绍起小镇的历史,“帝国的森林开发和工业革命让很多可怜人流离失所,那时,柯蕾席尔还是片荒无人烟的旷野,无家可归的流民们在此处聚集,开垦土地,建立新的家园。据说‘柯蕾席尔’这个地名,就是糅合了最先来到这里开发资源的那对夫妇的姓氏。后来,随着人口规模的不断发展,柯蕾席尔形成了有规模的村庄。人神纪中叶,一些帝国的贵族派出特遣队来考察村庄,在肯特兹山脚下维根湖畔的森林里,他们发现了赤铁矿、石英矿和其他的魔力金属,以及温泉群。这之后,贵族们开始开发这块土地,一些基础设施被建成供来此开采矿藏的工人使用,伊莱特旅馆前身的旅店就是在那时建起的。”
“我在斯特姆时从没听说过这里……”斯特姆,我的脑海中闪过些记忆的碎片,是的,她是个作家,在莫名其妙地从这座小镇醒来之前,已经在斯特姆生活了一段时间了。可其他事情她还是想不起来,她揉揉太阳穴,又将目光投向车窗外的街道。
“那是绿莺歌剧院,大概是在十八世纪初建成的。”埃杜突然指向斜对面的一座宽大的三层建筑,“现在那里仍会有歌剧演出,最近上映的是……额,《卡秘尔庄园》,但放映更多的是魔晶放映,似乎人们更喜欢那种新形式的艺术。”
我点点头应和:“听起来真有意思。”
“再往前就是维斯柴尔德商店。小镇里最高的建筑,也是最有人气的地方,但和帝国首都的商店比,就差得太多了。”他尽职尽责地做好一个向导,“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往帝国首都或是周边的其他大城市去了,我们的小镇更显得冷清,现在这里的常住人口只有大概一千多人。”
“安静的环境也很好,当我写作的时候,我就会把自己关起来,这样更有利于灵感的产生。”我仔细观察掠过她眼睛的街景,突然注意到一栋格格不入的房子,门口立着石头雕塑,窗沿下挂有玻璃或竹筒制成的风铃和一些头圆圆的,像小幽灵的娃娃,“那是什么地方,看上去很特别。”
“哦,那里住了个来自南方群岛的年轻人,群岛的装修风格确实很特别。”
我不自觉地重复他的话:“来自群岛……”
“是的,我们的小镇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埃杜再次宽慰她,“放心吧,你不是这里唯一的客人。”
之后马车沿着街道一路开下去,埃杜又给她介绍了小镇中有名的极地熊餐厅和灰鹦鹉酒馆,以及那家出售美味甜品的爱丽丝烘焙坊,还有许多其他建筑。在他的允许下我又吃了一个甜面包。车厢里的气氛变得很好,而在车窗外,偶尔也会有些热心的行人向他们可靠的治安官打招呼。
马车再绕过一个转弯,一座庞大的、有很多窗户的白色建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我看清了蛇杖标志下招牌上的字“毒舌医院”,她忍不住发笑:“怎么会有医院起这样的名字?”
埃杜也跟着笑起来打趣:“猜猜这家医院的创始人姓什么?”
“什么?”我的眼睛转了转,“难道是‘蛇’吗?”
“哇,你猜对了,真聪明。”
“真的吗?”她不得不捂住嘴以免笑得太大声,“天啊,这可真有趣。”
“你还会发现更多有趣的事情,厄米。”
这句话像是有魔法的咒语,我收起笑容,用她绿色的眼睛望着这位热情又和蔼的治安官,认真地点点头。
前方的视野里,繁华的街道被成片高大的树木取代,呈现出全然不同的幽静氛围。埃杜在通向森林的小径前停下马车,告诉我他要去森林里巡视一圈,并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当然不想一个人呆在车上,于是欣然同意了他的提议。
绿荫遮蔽了秋日的珍贵的和煦阳光,返潮的枯叶踩上去软踏踏的,我抱紧双臂跟在埃杜身后,走在树与树之间这位健谈的治安官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或许巡视森林就需要这样专心致志,总之她不打算打扰别人自讨没趣,便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这片森林的地势略有起伏,由高大的针叶树木和阔叶树木组成,鲜绿的蕨类植物和苔藓在底端树干上附着,有些枯败倒下的腐木上长出颜色各异的蘑菇。森林范围应该很大,一眼望去没有尽头,层层叠叠的树木枝干在氤氲的湿润雾气中时隐时现。
穿裙子和浅口皮鞋在森林里漫步显然有些不明智,我紧紧跟在埃杜身后,小心翼翼地躲避那些杂乱的枯枝。突然她觉得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疑惑地停下脚步用拨开枯叶,是一枚镶嵌红宝石的金色戒指。她本想叫住埃杜告诉他这件事,最终却把戒指捡起来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
他们大概是绕着森林的某块区域走了十几分钟,再见到马车时我已然有些疲惫,一上车她就陷在靠垫里昏昏欲睡。
“你看起来很累了,感觉还好吗?”驶离森林后埃杜才再次开口说话。
“我只是……没什么,别担心。”我又想起那只红宝石戒指,犹豫再三,她还是没提起这件事情。
“巡视森林是一天中最无聊的时刻。”埃杜和她解释自己的沉默的原因,“奥莱德森林是个危险的地方,我第一天来到这座小镇时,就有人这样告诉我了。人类不是这座小镇里唯一的住户,独自在森林里行走时,保持安静是非常重要的。”
“这是片很大的原始森林。”
“是的,它原本的面积还要更大,这些街道、住宅,从前也都被树木覆盖。显然,比起优美的自然环境,人类更需要的是舒适的居住地。”他的话匣子再次开启,“森林里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废弃矿坑、洞穴,哦,还有些野生温泉,另一头是维根湖和肯特兹山。帝国曾经想再次开发奥莱德森林,但层出不穷的野兽目击报告和频发的袭击事件让小镇人心惶惶……最终那些项目都被搁置了,柯蕾席尔仍是个人迹罕至的闭塞小镇。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千万不要独自一人去森林里,这是每一个来到小镇的人都必须熟记的规则。”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他脸上严肃的神情让我的神经也立即绷紧,她转过头向后看去,经过的街道也像蒙上一层浓白的迷雾,它们紧紧追随马车,似乎要扑到她身上来。
“稍后我会带你去见米克尔,她应该等得迫不及待了。”
治安官可靠的声音帮助她逃离那诡异的“追击”,我收回目光,那张邀请函浮现在她的眼前:“为什么我会被阿尔塔特女士邀请到这里来?”
“关于这个,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毕竟过问一位女士的私事是很不礼貌的。”埃杜撇嘴摇摇头,“我想你应该是她的朋友,或是关系很密切的人吧。”
好吧,她决定不再去纠结这件事情,让背贴紧座椅放松地小憩,突然,前方的一个红色邮筒吸引了她的注意。
“记得给我写信”某个男人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写信,是的,每当她离开斯特姆时都会给一个男人写信,那是她的……未婚夫,遗失记忆中的一小块碎片回到了她的大脑里。她问埃杜这里的信件被接收的频率,得到的回答是“一个星期”,看来她还有充足的时间寄出在柯蕾席尔写下的第一封信。
之后的返程途中她一直迷迷昏昏的,可能是睡着了,又好像没有,马匹骤停带来的巨大噪声和震动感让她骤然惊醒,马车停在那家极地熊餐厅门前。
埃杜用眼神示意她:“米克尔就在里面等你,进去以后你和招待说她的名字就好。”
“你不一起吗?”我握住车把的手有些犹豫。
“不,我可不想打扰两位女士的会面。”他轻松地揶揄自己,“好啦,祝你和米克尔相处的愉快,我。”
“我知道的,再见,还有,谢谢你带我游览小镇。”
“只是举手之劳,”治安官先生谦虚地摆摆手,“哦,对了,我想告诉你,你给我的感觉很像过去在这儿生活的一位朋友,她也有一头金色头发,你们的长相也很相似。”
“是吗,那么,她是谁呢?”
“我已经记不起她的名字了,对不起。”
直至马车完全开出她的视野,我才转身打量起眼前的餐厅,招牌上有一只漫画风格的北极熊,嘴里还叼着一条大鱼,颇为生动可爱。她看了好一会,推开木门时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孩立即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