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诡异经历仍让我惊魂未定,我觉得问题大概出在这枚自己捡回来的戒指上,直觉告诉她应该把这枚戒指放回原处,就是那片浓雾弥漫的森林。我决定独自完成这项任务,虽然这听起来相当疯狂。
挂掉木鸟后的那些记忆似乎也全部消失了,早晨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穿得还是昨天那套衣服,这可不太好,我从衣柜里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在浴室里脱去衣服时,我感觉摸到了腰后某片奇怪的凸起,对着镜子观察却一无所获。她不在意地转身打开花洒,而在这瞬间,镜子里她的皮肤上显现出戒指里的蛾子标志,它正闪烁着血色的光芒。
吃完早饭我正式踏上独自前往森林的路程,清晨的气温仍有些低,她特意穿了套厚厚的衣装,让她看上去足够不起眼。从度假屋去到森林的路很漫长,我带着帽子在街道上穿梭,那些街边的店铺还没有开门,这正合我意,我尽量让自己走得再快些,脚步再轻些。那枚戒指在她的口袋里发烫,想到要只身前往小镇里最危险的地方,我不免感觉心虚。
走了大概一个钟头,我终于看到那片森林的入口,我环顾四周,确定这里不再有其他人后,才握紧戒指走进森林。我不太记得捡到戒指的具体地点了,只能依凭记忆沿着小径行走。感觉走到差不多的位置时,我蹲下来用旁边掉落的枯枝挖出一个浅坑,掏出发光的红宝石戒指小心翼翼地埋起来。
“我已经让你回到了属于你的土地,所以,别再来打扰我了。”我捧起大把枯叶覆盖填埋好的土堆,发出严肃的警告。
整个过程比我想象得容易太多,她拍拍手抖掉沾上的尘屑,站起来正式和那些糟糕的经历告别,准备开始新的一天。可一种怪异的预感突然从我心底升起,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一大团黑色的东西正向她袭来,她还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身体已经启动对危险的响应,仓皇地向前逃去。猎猎风声和翅膀扇动、撞开枝叶的噪声充斥着她的耳朵,冷又湿的空气频繁被她吸进肺里,持续地高速奔跑快让我喘不过气来了。周围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那团黑影还在继续追逐着她,在她分心的间隙,被前方的大根枯枝绊倒了。
我想站起来,但摔倒的疼痛和肌肉的疲惫耗尽了她的力气,她撑着旁边的树干勉强站起来,那团黑影迅速将围住。是一群鸟类,各种各样的鸟,它们扇着翅膀飞到她身上来,用爪子或喙攻击她,我挥动双臂赶开它们,可鸟的数量太多了,她根本没办法对抗这这只庞大军队,渐渐败下来。
而正当她沮丧地觉得自己无法逃脱厄运时,巨大的“嗷呜”声让整片森林都震颤,那群鸟骤然飞散,混进繁密的枝叶里不见踪影。我还来不及为劫后余生庆幸,即刻意识到这叫声是由更可怕的大型野生动物发出的,好像是……熊。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慌不择路地跑进一片陌生的区域,这儿的雾气更浓了,周遭的一切都隐没在白茫茫的雾里。我还没从惊慌失措中完全回过神来,未知的危险更让她头痛,她有点后悔自己贸然做下这个决定。
靠着树干坐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来,但还没想到离开森林的办法,现在看来只能凭运气找找回去的路了。我刚想起身,就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她看见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在树影间缓缓移动,看起来那真的是一头……熊。
我飞快地在大脑里搜索对策,唯一想到的解决办法是装死。好吧,看来只能这样做了,她认命地趴在枯叶堆上一动不动。脚步声来到她身侧,大脚掌踩踏枯叶的声音闷闷的,她甚至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还有它粗重的呼吸。她努力地屏住呼吸,可心脏却跳很快,快得像是要从她胸腔里冲出来。快走开,笨熊,我在心里暗暗祈祷。
然而事与愿违,身边粗重的呼吸声不仅没有消失,还离她更近来,隔着衣物喷到她皮肤上。接着,一只厚厚的大爪子在她身上来回地摸,爪尖掀开她遮挡脸的帽子,我吓得快要叫出来了,紧闭双眼一动也不敢不动。可能是大熊见她没有反应,又试探地用鼻子嗅嗅,湿热的气息扑在她脸颊上,又黏又痒。她感觉手心都快被自己的指甲掐破了,熊鼻子的嗅探总算离开,可她还没喘过气来,更加湿黏的舔舐落在她脸颊上。
这头熊竟然在舔她,天啊,像狗一样在舔她,所以接下来它就要张开血盆大口饱餐一顿了吗?一想到自己在这座小镇的第二天就遭此厄运,我再也忍不住,呜呜啜泣。
“哈哈,你发出声音了,你输了。”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那条湿湿的大舌头也随之离开,我听到戏谑男声的调侃,疑惑地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白熊。它的毛发被染得有些脏,圆圆的大脑袋摇来晃去,蓝色的圆眼睛仔细盯着她,她感觉它很开心,脸上还有笑容,可是一只熊怎么会笑呢?
“你,刚刚是你在说话吗?”我的脸不安地皱作一团,“你是一只……嗯,北极熊吗?”
“当然,你看,这儿除了我们两个,也没有别的动物了。”白熊眨眨眼睛为她解答,“但我不是一只北极熊,我只是一只白色的熊,白色的,会说话的熊。”
这一切都让我无所适从,她只好尴尬地用袖子抹了抹被舔湿的脸颊:“哦,我……”
“我看到你被那些鸟攻击了,所以想来帮帮你,感觉还好吗?你现在看起来好糟糕,”白熊又用鼻子蹭蹭她的发顶,“但是你闻起来很香。”
“所以,你刚刚是在帮我?”热热的呼吸又喷在她脸上,我感觉很奇怪,本能地去躲避猛兽的亲近,“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吃掉我吗?”
“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从来没有吃过人类,平吃得最多的是鱼,当然偶尔也吃些其他动物,兔子、鹿之类的。”白熊对她的退避毫不在意,反而用圆溜溜的大脑袋亲昵地挨近她,热情地发出邀请,“你要去我的树屋里休息一下吗?”
“谢谢你,你真是头善良的熊。”我无奈地摸摸它的头,毛绒绒的触感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松软,反而有点扎手,“但现在我只想快点回去,抱歉。”
“是吗?”示好的举动突然停下来,白熊玩味地上下打量她,“可是现在快到那位治安官来森林里巡逻的时间了哦,如果他发现你一个人脏兮兮的在森林里乱跑,你要怎么和他解释呢?”
“我……”思考能力还没完全回到她的脑子里,我眼前浮现的只有埃杜说那些话时无比郑重的神情,她不想有关戒指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心底无比忐忑。
“所以你只能跟我回树屋躲一躲咯。”白熊脸上透出得逞的窃喜,“放心吧,过一会等他走了我就会把你送出森林的。”
“嗯,好吧。”我点点头,站起身拍掉衣服上沾的枯黄枝叶,她的外套和裤子都被弄得很脏,果然像白熊所说的那样糟糕又狼狈。现在没什么比坐下来好好休息更重要了,她跟上白熊沉重又缓慢的脚步,忍不住摸摸它背上的毛,可惜那手感也不太好。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栋由树干搭建的小屋前,小屋看起来旧旧的,白熊站起来用手掌推开了门,挥挥爪子说欢迎光临。
“这是你自己搭的房子吗?”昏暗的环境中能见度很低,我只能隐约看见小屋里陈设的轮廓。
“不是哦,这应该是之前的矿工留下来的采矿小屋,自我出生时它就在这里了。”白熊经过她身边,去壁炉前点起火,温暖的火光驱散湿冷的潮气,让小屋里暖融融的,“快坐下来吧,那边有热的蜂蜜红茶,如果你还觉得暗可以再点些蜡烛,哦,或者你想去床上躺一躺也可以,那样会舒服点,但你的衣服太脏了,要脱掉……”
这头熊的动作和它说的话都让我无比震惊:“为什么你会点火?为什么你的树屋里会有红茶和床,天啊,你是一头熊啊,这说不通……”
“难道一头会说话的熊再掌握一些其他生活技能很奇怪吗?”白熊得意地爬到窗旁的茶水台边,嗅嗅茶壶里散发出的美妙香气,“你真的不想喝一点吗,热的蜂蜜红茶味道很好。”
架不住白熊的热情,我走到窗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盛放茶水的白瓷器皿精美又干净。她本来还想礼貌地给主人也倒一杯,但这只茶杯对熊的嘴来说太小了,拎着茶壶往主人的嘴里倒茶想想就很失态,最后她捧着茶杯坐到正对壁炉,铺着松软毛毯的摇椅上。
白熊又跟到她的脚边,打了个哈欠闲适地趴下:“刚来到这座小镇吗?我好像从没见过你。”
“是的,”我 喝下杯里的红茶,热腾腾的甜蜜滋味抚慰了她胸腔里积存的惊慌,“这可真是座奇怪的小镇。”
“你会适应它的。”可靠的大爪子抚摸着她的腿,这让我莫名感到安心。在接连经历这些混乱又诡异的事情之后,能躺在舒适的摇椅上实在是种奢侈,而且现在她身旁还有一头值得信赖的大白熊,她终于能放心地喘一口气。
渐渐地,困意侵袭了她,我只觉得自己的眼皮愈发的沉,就在她将要睡去时,又听到那只白熊说话:“如果你真的很累,可以去床上躺一会,我把床铺得很软,很舒服,你会喜欢的。”
她放下茶杯,听话地起身走到那张单人床前,掀开被子时想起白熊说她的衣服很脏。尊重主人是相当重要的,我回过头看了眼安静趴在地上的白熊,脱掉外衣迅速钻进被子里,那果然很舒服、很暖和。松软枕头的触感实在无法抗拒,一闭上眼睛她就沉进梦乡里。
在她身后,那只白熊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笨重地爬过来,又在床边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