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本杰明在我的要求下把她送回了住所,临走时还留下自己的木鸟。目送他的背影渐远后,我把目光移向门口的邮箱,好像又有新的信件被放进去了,她迟疑地走过去,深吸一口气打开箱门。
湖绿色信封躺在铁质的狭小空间里,她的名字被签字笔用花体字写出来。犹豫了一会,我还是决定收下这封信。这次的信摸起来是有厚度的,里面应该是被折叠起来的信签纸,她坐在沙发上打开了信封。
她没有猜对答案,那里面是一张被折起来的宣传画。我把它展开来,它有些皱了,上面印着柯蕾席尔公路上的那个大告示牌,文字则是一些关于这座小镇的介绍。最顶端那排艺术字下面有一行手写字,是北方语的“要到这去”,下方的联系木鸟也被着重框起来。
这是她的字迹,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寄这样的东西给她,来到这座小镇后她已经收到了许多怪异的东西。保险起见,她决定把这张剪报放进箱子的内袋里,和那张票根还有之前黏在餐盒下的圆形玻璃片放在一起。而在整理箱子时,她突然发现那块玻璃片上出现了裂痕。
刹那间,脑海里被封存的记忆仿佛也出现裂痕,我模模糊糊的想起了某些事情。像是在一间昏暗的卧室里,书稿、报纸、所有东西都乱糟糟的散落在地上,铺天盖地的非议快要将她击垮,她无力地跪坐着抱住自己,突然房门被打开,一束光透进来,温暖有力的怀抱将她包裹。
“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
“我相信你,我。别担心,好吗?我们很快就会找到答案的。”男人的手臂紧紧抱住她,紧贴她的额头耐心安慰。
沉钝的痛感在回忆结束的瞬间侵袭她的大脑,我捂着头痛苦地倒在地上,过了好一会那种可怕的痛感才消散。她扶着床脚缓缓坐起来,抱住她的男人是谁我仍没有想起来,但她记起了这个场景,那是她新书书稿丢失后的一个月,她在另一本周刊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文章,只是主角的名字完全变了。多方联系无果之后,她沮丧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而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又想不起来了,这件事情是否得到解决也不得而知。但她隐约感觉到,这是个很重要的节点,她来到柯蕾席尔或许就和这之后发生的某些事情有关。
直到疼痛感彻底消失,我才把箱子合上站起来。她坐到书桌前,翻看这段时间新写的书稿,再把新的打印纸装进纸盒里。呆坐很久之后她意识到现在并不适合写作,便关闭打字机到床上躺着。
“我不明白……”我坐起来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她看得太入神,细微的玻璃碎裂声也被她捕捉到,梳妆台上的镜子也像圆形玻璃片那样碎裂开,裂痕逐渐扩大,镜子在她手指触碰的瞬间轰得炸开。
木质的背板上挂着一串新的钥匙,我极力控制住手臂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来。但她的手腕还是感受到一丝疼痛,大概是被碎玻璃的边缘划伤了,她翻过手查看受伤的地方,殷红的血珠融进皮肤的纹路里。
“别再让自己受伤了,厄米。”
我松开按住伤口的手指,那条不起眼的伤口已经消失了,手腕的皮肤光洁如初,仿佛什么也不曾存在过。她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串突然出现的钥匙上,它们看起来和她拿到的那些钥匙不太一样,她偶然想到另种可能,立即拎着它们去验证。
发旧的金属钥匙成功插进了她房门的锁孔中,但无法转动,所以这应该是这层楼其他房间的钥匙。我望向那排被灰尘淹没的房门,她很确定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去打开它们。
收拾好梳妆台前的狼藉后,我决定去买一面新的镜子装上去,显然维斯柴尔德商店是她唯一的选择。她从冰箱里拿出昨天下午腌好的牛排,又烤切片面包。脂肪接触到烧热的金属发出滋啦啦的响声,香料混杂着牛肉的香味飘散,我默数时间把牛排翻了个面,窗户哪儿似乎传来什么声音,她没去在意,把准备好的迷迭香、蒜头和黄油倒进锅里。
分割牛排时窗户的噪声仍在继续,我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事情去查看。所有的声音在她打开窗户时停止了,窗台上躺着一只死去的乌鸦,它的喙上衔着那枚她埋在森林里的红色戒指。
“什么?”她抗拒地皱着眉,红色戒指却在她眨眼的瞬间消失了,一切就像是她的幻觉。我的心脏逐渐平复,抓住那只死鸟丢了出去,决绝地关上窗户。
午睡醒来我测量了梳妆台镜框的尺寸,换好衣服独自前往维斯柴尔德商店。在家居区她很快找到合适的镜子,售货员领着她去服务台填写订货单,又把那个年轻的金发男孩带到她面前。
“你好,厄米小姐,请跟我来吧。”这句话大概是商店培训的标准用语,他一开口脸就跟着红了。
我跟上他,安静的轿厢里史密斯罗似乎很想和她说话,但几次想开口又恢复沉默。两人一同坐上送货的马车时他仍一言不发,指节都紧张得发红。
“上次我买的东西也是由你帮我送的。”看他实在太紧绷,我善意地先开口和他说话。
“是的,这挺巧的,不是吗?嗯……我,维斯柴尔德商店还有很多其他的送货司机。”史密斯罗语无伦次地说出一堆乱糟糟的话,很快他自己也觉得不妥,“抱歉,厄米小姐,希望你别介意。”
“这没什么的,埃米尔。”她耐心地宽慰金发男孩,“还有,叫我我就好了。”
“谢谢,我。”绿色瞳孔里递来的温柔目光让史密斯罗放松不少,他也终于想到合适的话题,“为什么你要买一面镜子?”
我平静地和他解释:“我住的房间里的镜子突然碎了……”
“哦,听起来真不好,你没有受伤吧。”史密斯罗骤然又紧张起来,急切地打断她询问。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她转头去看车窗外的街景,尽力想抹去那些发生过的怪异事情留下的阴霾。
史密斯罗帮她把镜子搬进房间里,用随身携带的工具清理了镜框上残留的玻璃,把新的镜面装上去。看他认真忙碌的样子,我特地倒了红茶犒劳他,还告诉他可以在客厅里休息一会再走。
“谢谢你的茶,厄……嗯,我是说,我。”史密斯罗把空掉的杯子和一张写有号码的纸条塞到她手里,“按规定我该回去了,如果有任何问题你可以打木鸟联系我,哦,我的意思是维斯柴尔德商店。”
“好的,谢谢。”我握着纸条把他送到门口,“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在后视镜里,史密斯罗仍能看到她道别的动作,他试着集中注意力开马车,却又在水面里看到自己红得发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