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绕着她的脚步声一点点剥离我头脑里残存的睡意，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郁闷地望向来来回回进出房间的拉姆斯代尔。
“你怎么一直走来走去的？”我揉揉脸让自己更清醒些，再睁开眼睛时那张好脾气的圆脸已经凑到她面前，她向后缩，但还是没躲过他伸过来的手，脸颊被捏了一把。
拉姆斯代尔见她只是皱起眉头，并没有反抗的意思，于是变本加厉地双手揉她的脸，这实在是个有趣的玩法：“我只是在找我的背包，那里面放着很多实用的应急物品，每次去狩猎我都会带上它，但现在我不记得把它放在哪儿了。”
“你不怕他们在狩猎途中发现你的小屋吗？”脸颊被温热手掌包裹的感觉很好，我舒适地闭上眼睛，顺势好奇地发问。
“我会……”他思考了一会，收回手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事先阻止他们往那个方向走，而这个办法每次都很管用。”
我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说辞，出发森林狩猎那天，她掺在人群里默默地观察人们的一举一动。在她眼前，迷雾中弯弯绕绕的小径又变得陌生，她小心翼翼地放慢脚步，不知是不是气温降低的缘故，惊扰她的鸟群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暗暗松下一口气。
“你看起来好像很紧张。”温热的呼吸穿过湿冷雾气扑在她颊边，我一转头就看见本杰明的探究的蔚蓝眼前，她有意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但另边身侧又被挤满，宽大的手掌肆意揉乱她的头发。
“别担心，这座森林并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可怕。”被双手大力推开的拉姆斯代尔也不生气，摸摸自己的肚子跟在她身边。
“我……”我什么都不想说，加快脚步把他们甩在身后。
一行人走了一会，大概走到森林中心的位置，走在最前面的基兰停住脚步，把大家召集到身边来，有序地划分小队，再次说明需要注意的事项。
“……总之，最重要的是确保自己的安全，预祝大家都有好收获。”基兰把羊皮纸卷好，塞进卡曲服下摆的口袋里，人群随之四散开来。
我向本杰明和拉姆斯代尔做了个鬼脸，跑到基兰身边去，虽然对于这个安排她有些意外，却也没在他面前表达异议。又走过一段路，她身边的猎人才停下脚步：“这是你第一次来到这座森林里吗，我？”
“不，之前那位治安官曾带着我来过一次，那是唯一一次。”她按捺住说谎带来心慌感，抬起眼睛看向他，宁尔人刮去了下颚上的胡须，大概没有谁会把这张英俊年轻的脸庞和猎人的身份联想到一块，“他说这是个相当危险的地方。”
“我明白，这是所有镇民的共识。”基兰认可地点点头，“所以，我把你和我安排在一组了，这会更安全些，希望你不要介意这个贸然的决定。”
“谢谢，你考虑的很周全。”莫名的熟悉从我心底升起，她转回头看向前方，犹豫了一会，才决定给自己的疑问一个出口，“为什么你会选择成为一个猎人？”
“我也不知道。”枝叶被撞开的响动打断基兰要说的话，他立即从身后的枪袋里抽出猎枪，对身边人做出噤声的手势，而后端起猎枪对准前方。我只看到一抹灰白色的影子掠过树丛间，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声枪响擦过她的耳朵，再睁开眼时，不远处的枯叶堆上躺着一只野兔，鲜红的血正从它身体里汩汩流出，染污皮毛。
“就像是……有人告诉我我应该来做这件事。”基兰放下枪，大步向前拾起他的第一只收获。
我没心思去思考他奇怪的表述，她的目光全被那只野兔吸引，顺着皮毛滴下的血随他的脚步留下一道点状的痕迹。
「……这是基兰.蒂尔尼在这个狩猎日捕获的第一只猎物，一只灰白色的野兔，它们是森林里最常见的原住民。对于基兰来说，今天的旅程有个好开头……」
那是个她刚来到斯特姆不久的晴朗下午，她拆开刚买的打印纸，把它放进打字机的纸盒里，调试好之后，深吸一口气打出第一个单词。
“我会把这个故事写完的。”我看着这台陪伴她流浪大陆的打字机，坚定地点点头勉励自己。
“厄米？”
回忆被突兀地截断，我抬起头，发觉没跟上的基兰正关切地望着她，清晰的面容在她的视野里逐渐变得模糊，甚至转变为一段描述的文字，可一切都在她眨眼的瞬间恢复原样。她摇摇头向前走，去到基兰的身边，一言不发。
“你还好吗？”没有气息的野兔已被基兰收进他的袋子里，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手帕草草擦干手上的血迹，耐心地询问她。
“没什么，”我失落地摇摇头，遗憾的是她没有再想起更多的事情，虚虚实实的切片画面将她的大脑搅得很乱，她跟在基兰身边，这大概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唯一想做的事。
两人并肩踏过被雾气浸湿的枝叶，淡淡的血腥味搔弄着她的鼻尖，我咽下喉咙里的迟疑，转头去看身边的基兰：“你……为什么会从宁尔来到这儿来？”
“是因为你，厄米。”
“什么？”我紧紧盯着身边的男人，她没法相信一个只和她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深色的瞳孔的注视太过诚恳，她开始质疑自己的感官体验是否真实。
“抱歉，是我说的太快了吗，还是我的口音很难听懂？他们总是这样开我的玩笑。”基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说，有一天我想尝试去到一个新的地方，辗转之后就来到了这里。我很喜欢这片森林，每次踏进这里，似乎都会有不一样的奇遇发生。”
“哦，是这样。”她无法把刚刚听到的当做是错觉或是别的什么，但仍若无其事地跟随他的步伐，自然地更换话题，“你在这片森林里捕获过哪些动物呢？”
“最常见的是野兔，它们繁衍的太快了，春年的时候，到处都能看见一丛丛的兔子。还有鹿，不过我一个人对付它们有些吃力，如果待会我们能遇到一头鹿，你就知道抓住它有多难了。除此之外，还有些狐狸、狼、獾、野鸡之类的，或许这座森林里还有其他的动物，但它实在太大了，我还没有探索完。”回答她的同时，基兰也在观察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不过冬年快到了，动物们都习惯藏起来，在别的季节会更容易见到它们。”
“哦，原来是这样。”我试着让自己放轻松些，“冬年的时候，我家附近的森林总是被雪淹没，天气很冷，很少有放晴的时候，我总是很好奇，好奇那片森林里的动物该怎样过冬。”
基兰不禁好奇：“你曾在那片森林里见到过猎人吗？”
“是的，我记得有一次，我和姐姐一起在窗边玩，看到一个猎人，他背着猎枪，手上抓着几只兔子，它们的脚被麻绳绑在一起，他肩膀上还有只毛绒绒的动物，我们都没看清那是什么。”她陷入往昔美好的回忆中，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从那时我就在想，如果以后我真的成为一位作家，我一定要在我的故事里加入这样的一个角色。”
“所以，现在你成为一位作家了吗？”
“是的，我现在就是一位作家，虽然这样的生活似乎并不如我曾经想象的那样好。”我眨了眨眼睛，再看向他时努力让笑容出现在自己的脸颊上。
“你实现了你的心愿，这真好。”落在她肩膀上的手臂和宁尔人诚挚的笑容是温暖的、真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