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诺气得眼前发黑:什么时候她竟然需要半兄弟的“允许”和“纵容”才能做事?她挣扎着扭过头,试图撕咬那张可恨的脸——至高王的下颌就搁在她肩膀上,声音和呼吸都热得她无法忍受。随即一只手擒住她的后颈,砰地一下把她的脑袋按到桌面上。芬显然不打算给她留下任何挣扎的机会,一手压着她的后颈,一手猛地扯开她右肩上固定的皮带,铁条组成的假肢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金属落地的沉闷响声像是一记重锤,震得她头脑发晕。几秒后她被一阵灼烧般的屈辱和狂怒包裹住了。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部分损失,没有关系,她还有另一只手,还有她更加珍贵的头脑。但被半兄弟擒住,被迫暴露出残损的部分,让她差点咬碎了自己的牙齿。即使是被肮脏的半兽人重创、被次生子女调笑侮辱时,她也没有如此愤怒不甘过。
半兄弟的体温该死地高,而她自己却总是像一滩死水那样凉,此时任何一点触碰的动作都烫得难以忍受。她感觉到一只手慢慢地顺着后背滑下去,似乎在检查她身上的痕迹,审视的目光刺得她脊背发麻。“你怎么敢。”她怨恨地低声说,眼珠被莫名其妙的液体刺得发痛。
“艾诺,你总是这么喜欢自讨苦吃。”芬的声音几乎可以说是温柔,“你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我看似乎永远不会够。”
艾诺已经不再挣扎了,侧脸被紧紧压在那一堆摊开的稿纸上,半闭着眼睛,露出一副疼痛难支的神色,张着嘴唇吃力地喘息。
“那——那也跟你无关。”艾诺的声音含糊地从缝隙里传出来,“放开我。”
“很遗憾,现在终于轮到我来决定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了。”芬心平气和道,把姐姐的脸抬起来,重新侧着压在桌面上,保证自己能看到所有的表情。
“而且你也已经迫不及待了……不是吗?”芬轻声说。他知道姐姐想要得快要发疯,但让他说出来比杀了他还要难。
她紧紧地掰着桌面,再一次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砧板上的活鱼。她曾经花上整整一个无趣的下午,坐在河边码头的一只旧木箱上,看着一名人类渔夫处理活鱼。渔夫在一块石板上固定住细长的铁签,然后把鱼的脑袋穿在上面,再用一把刀子飞快地剖开鱼肚皮,把内脏和鱼子掏空。身体深处被狠命翻搅的诡异触感让她像极了那些除了拼命抽搐什么也做不了的垂死的鱼,只能绝望地在那一双冷酷的手底下扑腾。现在我落在他手里。他可以随便地侮辱我,就像把一条鱼切开放在太阳底下晒那样不费吹灰之力。她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天的最后,她在散发腥味的渔网堆里和渔夫搞了一次,因为她想要吃新鲜的鱼汤,而且那个渔夫看起来很壮实。那双还沾着鱼鳞的粗糙的手和冰冷的湿渔网让她记得很清楚。
但很快她就忘掉了那个不知姓名、连面貌也记不清楚的渔夫。
等到呼吸平息下来,身体的热度也慢慢退去,芬才放开怀里紧紧搂着的躯体,并立刻开始为善后的工作感到头疼。
幸亏艾诺睡着了,芬糟心地想,否则把这些东西弄干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恼怒之下他的手难免重了一点,被擦拭过的肌肤都有点发红。
当他想清理一下沾在绑腿上的污物时,艾诺好像被弄醒了,软绵绵地小声呻吟了一下,又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艾诺?”他小声说,用手探了探姐姐的脸颊和额头。
艾诺还是没有回答。她看起来累坏了,神情委顿,顺着椅面往下滑了一点。硬木椅子似乎让她很难受。睡着的时候她显得整个人都小了一号,那些强撑起来的精气都不见了,瘦弱得可怜。她的脸上几乎没剩下一点血色,像一只纸糊的空壳。
芬放轻了动作,托起他的一只小腿放在自己膝上,动手解开他湿得一塌糊涂的绑腿。这次艾诺轻轻叫了一声,把腿缩起来不让他碰,还是一副累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
“你的腿怎么了?”趁着艾诺半睡半醒的时候,他轻声问道,继续对付那些缠得紧紧的布条。
“嗯……好疼。别碰。”艾诺含糊地应道,头从椅背上滑了下去,歪在肩膀上。
尽管他已经竭力放轻动作了,在几次疼痛的哼唧之后,艾诺还是逐渐清醒过来——恢复意识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半兄弟的心口狠狠踹上一脚。芬敏锐地躲开了,但他坚持要知道姐姐遭遇了什么。
“你还想要什么?滚出去!”艾诺怒道,想从椅子里爬出来。可惜这会儿他实在是累得腿软,还没站稳就往下跌,险些脸朝下栽倒在地上。芬只能把自己当成一张又宽又沉的毯子,托住他往椅子里一丢,再手脚并用地盖上去,把姐姐结结实实地摁住。他的目光在工作台、铁砧和满满当当的架子之间转了半圈,伸长胳膊从挂架上摘下一把剪子,用来拆开艾诺绑在小腿上的布条。艾诺被他高大沉重的身体压着,只能像一头被拴住四脚的野味那样,凶恶而无助地扭动身躯,朝他露出牙齿,发出嘶嘶的声音。
他艰难地把手指从姐姐的牙齿之间拔出来,紧紧捉住一只不断挣动的脚踝,用手肘把膝盖压在椅面上固定住,以防剪刀的刃口扎破皮肤,尽量小心而快速地把布条剪断、揭开,露出被包裹着的皮肤。
芬原本以为那些布条只是用来保护镣铐下的脚踝和站在布满铁屑地面上的赤脚,但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他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用力去握那只脚踝:薄薄的皮肤紧绷在踝骨上,环绕着一整圈凹陷的红色伤痕,让人不免得担心再深一点就要露出骨头。小腿肚上布满了交错的长条状伤痕,大部分是吓人的深青色,有些结着暗红的痂。他惊骇之下松了手,立刻被艾诺一脚踢在手腕上,踢得他半条胳膊都发麻。艾诺迅速把腿收了回去,藏进他裹着的那件原本属于芬的外衣底下。
“嗯?难道不是你的安排?你不会现在才来告诉我你根本不知道吧。”艾诺轻快地笑了一下,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我确实不知道。”芬焦躁地低声说,“每一条我都亲自审过,没有人可以肆意处罚你,只有当你行为越界的时候——”
“——要我被那群猪猡呼来喝去,还不如直接杀了我。”艾诺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跳起来用力推搡他,要把他撵出去,“滚吧,至高王陛下,拜你所赐,我今天的工作被耽误得太久了!你也该满意了吧!”
芬措手不及之下被他推出了门外,然后门板狠狠地摔上,险些就要拍到他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