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鼠的起舞

作者:豆子FV 更新时间:2024/7/23 23:15:50 字数:2822

波涛汹涌的河面,推动着谁的书本翻到最后一页?

“故事就这么结束了?”指骨又问道。

“肯定是作者接不上导致的,不过也无所谓,只是在航行中消磨时间而已。你不能指望那个鬼鬼祟祟的书商卖什么好书。”

鼠鼠的目光随着帆船轨迹望向远方,那里是只有一片深绿色的森林,它们用木质的手臂托举出生长势头最勇的树,从外到里呈阶梯状排列,逐步累加,越叠越高,直到最中心那一棵巨树。

大森林的圣树巴卡巴。

巴卡巴的树冠投下了巨大的阴影,但又被其树冠之下所悬挂的大量荧光果给抵消了一部分。

皮质短靴踏上港口的木板,并没有发出吱呀的声音,显然是经常维护。

周围的行商和旅人络绎不绝,四处飘逸的一股葡萄酒的味道,显然已经是夏年末尾了,正是酒神节的时候。

“到家了。”

“这就是你想说的?”声音随着一股甜香果的香味传来。

我转头看向鬼鬼祟祟的卡密尔,笑着说:“是的,这就是我想说的。”

两人随着人流逐渐消失。

日下月升,风声悠长,吹动夜色如水。

今晚的月光浅淡,透过林间重重枝桠只撒下粼粼的微弱碎光。下过几场秋雨,若有若无的寒意涌动在枝头,卷携起几片还不及变色的树叶。

我正站在树下。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久到有露水在睫上凝结,久到她的白袍也融入了夜色。可她也并不烦恼,只是默默看着梢头纷落的叶。它们飘荡片刻,便悠悠然落在她脚边。唯有一叶绿色,在斑驳月影间不住地旋转、旋转着,而不肯真正地飘零。

隐约间,有些微火光投在她脸上,映出一双澄澈如朝日的眼睛。

她扭头看向亮光传来的地方。那是两个擎着火把的女孩,其中一位在青苔上踩滑,吓得她忙拽住了同伴的衣带,却只弄得火光飘摇,衣衫滑脱。

她听着两人夹杂在抱怨与布料窸窣间的低低笑声,觉得有些聒噪,便又侧行几步,退至黑暗中,远离了她们。

“迷路了吗?”有人在她身后笑问。

我微微扬起嘴角。待转过身时,脸上却又是平静无波的神色:“赴了不守信者的约,只好苦等。”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落拓而快活的女人。那人的身形高挑矫健,却又不肯好好地站直,只歪斜着身子。虽然裹着一袭华美的紫色长袍,那衣料也只用一根绑带松垮垮地系在腰间,没个样式。一头蜷曲的棕发被藤叶与缎带编织的花环拢起,露出带着笑意的面庞,倒有几分的女孩气。在浓重的黑暗里,她线条柔和的眸子变得幽深如潭,一双瞳仁散得极开。

她冲着我轻佻地笑:“那可真糟,竟将您这样的美人晾在这里。”于是我终究还是没有忍耐住,翻了个白眼。趁此机会,女人又站近了些,一股葡萄酒混合着肥皂的甜腻味道随之扑来。“今儿可是狂欢夜呢,”她说,“别等不识好歹的家伙了,让我带你走吧。”

我挑起眉毛。“的确不该等。”她领会到了这个夜幕下的小小趣味,于是顺着女人的话说下去,“约我来的家伙不识好歹,你又怎样?”

“这可问对了。”女人轻轻地笑,“我绝不会不识好歹的,绝不;这点您放心。我呢,最是道德败坏,专擅在夜间引诱美人。”

“原来如此。不过,我看你白日里也不会行什么好事。”

“这倒也是。”

远处又有火光闪过。女人的眸子里也有光亮一闪而逝。“跟我走吧,让我对你做些坏事。”她悄声说,语气又是渴求,又是诱惑,“让我把你带到祭典上去,让我将你从众神间偷走。”

靠得如此近时,女人脸上的酡红有些过于明显了。这让我感到一阵奇特的热切掠过心胸,令她的唇舌干燥。平日里,她定会蹙紧眉头,厌烦地压抑住着这悸动。但,正如女人所说——这可是酒神的狂欢夜啊。

“果然道德败坏。”我轻声斥责,她的微笑令这句话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拒绝。

于是卡密尔——啊,不,该是叫她陌生人的——拉住了她的手。我轻轻一震,却并不退缩。卡密尔的手指带着微微的凉意与水汽,这令她有些分神,不由自主地散出更多热量来温暖歇在自己掌中的肌肤。她感到女人的呼吸扑在她唇边,有些乱,也有些过于重了。

忽地传来一声笛响,刺耳走调。夹杂着狂笑与咒骂,一个醉醺醺的羊人撞毁了几丛矮灌木,火炬的光亮一下子涌来,明灭在她们交缠的手指上。

卡密尔惊得一跳,眼睛在忽然的光线中竖缩如狮豹。

我眨眨眼睛。

那人摔在地上,本就醉得不轻,这一下更是晕眩不知天地。她捂着脑袋,半天才缓过神,头昏脑胀地嘟囔着坐起身来。这人追着心仪的女子殷勤已有月余,却始终不得亲近。好容易盼到今夜,想着可以趁机讨巧,那姑娘却躺进了不知哪里来的臭小子怀里,只把他留给酒酿解愁。

他心中正怏怏,此时模糊看到暗处两个人影,不假思索张口就骂:“好哇,好哇!你俩倒躲起来自己快活?喂,出来,叫我们瞧瞧你的——”

他对上一双没有温度的绿眼睛,后半句话立刻缩回了肚子里。再往旁边一瞧,紫衣的长老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一头散发如狮鬃。

那人再没有犹豫,闭上眼睛趴好,原路滚回灌木丛里。

我眼见着那人连滚带爬地避走。片刻之后,远处笛声、笑声、说话声全歇,连火光也被遮掩着在杂乱脚步声中远去了。

她心中无奈盖过了恼怒,再一回头,卡密尔却满脸的郁色,不甘心地搓弄着手指。

我便忍不住笑道:“看来信徒太过遵循教义也不全为好事。——凡事还需节制。”

卡密尔哼哼了几声,也笑起来。她伸出手,轻轻拉住我:“来吧,仪式就要开始了。”

我便任由卡密尔牵着她向前走去。夜与黑暗阻隔不了神的视线,于是她们不曾擎起火把,也不去跟随众人的步伐,只是悠闲地漫步在林间,时而拨开蔓伸到身前的枝条,不像去参加敬神的典仪,倒好似两人幽会于僻静深夜。

她们愈发向林木稠密处走去,头顶的枝桠便更加交织,渐渐地遮蔽了星月投下的辉光。林影间开始零星有光亮隐现,那些皆是擎着火把、结伴而行的人们,在这个秋风悠长的夜晚赶赴一场隐秘的聚会。光晕下,她们饰着羊毛的裘袍和发间垂落的花蔓飘忽欲起,手中神杖投下的黝黑阴影延伸舒展,摇曳如焰。

来啊,到林间来。她们这样悄声说,赤裸双脚踏过湿润的草地。来吧,忘记忧伤。携住我的手,一同起舞。来啊,来啊,加入狂欢。将尘世抛却,解放心灵,今夜无物不可颂为神圣。

人们口中低低哼唱着颂歌,杂乱不成曲调,倒像是醉者的呓语。在歌声里,火把的亮光渐渐汇成星河。那错落闪烁的河蜿蜒着,在树林的暗影间流淌,轻柔的谈笑与脚步声是其间的波涛。

我与卡密尔并肩而行。

赶来参祭的人从她们身侧经过,松脂火炬随之曳出的火光一闪而逝,却无人注意到神的降临。每一个人的脸庞上都带着惬意与放松。她们中有帝国人,有北方人,有吐字不清的外邦人,有颈间坠着铭文铜板的奴隶,也有将发辫骄傲地以金银线梳起的年轻贵族。轻盈的少女搀扶着老妪,慢悠悠落在后方;年富力强的少年们却挥舞着坚硬的大茴香杆互相追逐。在俗世的喧杂中,夜与夜的静谧似乎离去了。

她们绕过了几株枝叶繁茂的梣木,乐声与光热忽地一齐涌来,将早秋的寒意也驱散了。

一片林间空地现于眼前,在周遭密林的包裹下有些突兀。脚下的草地被刻意清理平整,撒下了细沙以供舞蹈,许多支斜插在空地间的火把正熊熊地燃着。稍靠外围的地方则错落地摆放着巨大的铜缸与陶罐,其间已满盛搀调好的闪光酒酿。已经赶到的人们三两成群,围绕着调缸席地而坐,或饮酒高歌,或言笑着眉目传情。在空场的中央,以砂土与石块简陋垒出的祭坛旁,一张被完整剥下的豹皮高高挑在杆头,在晚风中扭动摆荡,跃跃欲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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