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在这场神圣的仪式上,候选人们的那件白袍下什么也没有穿;白昼教会的神官们说这是最圣洁、最与神接近的状态,虽然这个状态真的很容易让这些细皮嫩肉的候选人们在冬天生出冻疮来。
“稍微忍耐些,公爵大人,”于是罗兰好声好气地说道,她转而嘴唇轻轻地碰了砰塞萨尔滚烫的耳垂——尽管如此,她腰上的动作可一点也没有停下,同一时刻塞萨尔差点被她逼着发出一声细小的气音,于是只能用他最具威胁离的目光瞪了罗兰一眼——这人对他不爽的目光视若无睹,继续说:“太阳还没升到天顶呢。”
确实如此,太阳作为白昼之神最为重要的象征之一,在白昼教会的祭典里往往承担着重要的作用。这座黎明圣殿也为此经过了特殊的设计,天窗复杂的晶石结构确保它们可以完成一些列精妙的折射;等到太阳升到最高处的时候,阳光经过一系列晶石的聚焦,可以轻易点燃圣殿圆形穹顶四周的三十三根金色蜡烛,那是神明为信徒们降下的星点光明……然后仪式才可以结束。
此刻塞萨尔掐着罗兰的肩膀,越过她肩膀上那些被抓出褶皱的白色丝绸,向圣殿的穹顶处瞟了一眼:那光明的白色火球只在天窗范围之内露出了一个小角,离仪式结束还有一些时间。
而罗兰似乎没那么在意时间,或者说,她简直是真的在享受这一刻。
她的嘴唇正柔和地擦过塞萨尔的肩膀,亲吻啃咬着那块被肩甲压出来的红印。她发现塞萨尔的肩峰附近有一条苍白的伤疤,只要用舌尖反复舔舐,对方的小腹和大腿就会紧绷着肌肉不断发颤。
这瞬间塞萨尔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如围墙的倒塌,铁面具上的裂缝,陈列在霜林城的广场上那个血迹斑斑的铁处女,还有女王走出黎明圣殿时长裙拖尾绸缎的闪光。
这些零零碎碎的画面没有什么逻辑性,这点也和席卷他的那些古怪的快感同样。等到他再一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吐出一声颤抖着的哀呜,而罗兰正在他耳边沉重地喘息,而那些唱诗班的成员正唱着——
万道金光是我的利箭,我用它射杀
那喜爱黑夜、害怕白日的“欺骗
无论天上、人间,一切发光的灯火、
那光亮归于一,那威力属于我。
这位神掌握着公正与规则、凡世间一切属于法律的东西,自然也包括缔结婚姻的法律,因此白昼教会是除了生命教会之外最常为人证婚的。但是这些东西:传统、习俗、神圣的仪式,一切都可以如此轻易地成为政治的工具,这足以说明神并不像人们想得那样全知全能,或者就算是祂们真的是全知全能的,可能祂们也并不真的在乎发生在圣殿里的一切。
——这就是塞萨尔站起来的时候脑海里想的一切。
这也是女王想向贵族们证明的一切,她能证明北境公爵是可以被侮辱的;既然他可以陷入无措的处境,他也就是可以被打败的。
此刻的塞萨尔只是冷静地把之前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穿回去,圣歌声还在响,仪式还剩下最后一个环节。罗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去安静地帮他把那些铠甲一点点穿回去,在没有仆从协助的情况下,一个人几乎是没法独自穿上铠甲的。
当罗兰伸手拉紧了最后一处皮带的时候,唱诗班的圣歌也进行到了尾声。时间掌握得刚刚好,惨白的太阳刚刚升到了天顶的最高处,阳光从穹顶上的圆形天窗上照耀了进来。
我是宇宙的眼睛,它凭着我
看到它自己,认出自己的神圣;
胜利和赞美,当然该归属于我的歌。
穹顶周遭的金烛台上的蜡烛被聚焦的阳光逐一点亮,随着齿轮转动的吱嘎声响,隔开祭坛和坐席的那些层叠的白色纱帘被缓慢地升了上去。被神选中的那对伴侣就站在地板上繁复的太阳纹饰正中央,而教皇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瞧上去慈祥地仿佛根本不像刚刚近距离看完**。
“神见证了你们神圣的结合。”教皇朗声说道,“被神眷顾的伴侣,你们的结合将如神对你们倾注的慈爱一般永久,一直持续到你们生命存续的最后一天。从此之后,你们的血管里也流着对方的血,你们的胸膛里也跳动着对方的心脏。”
塞萨尔之前就熟悉过最后这个誓词的流程,他在在教皇话音落下之后板着脸把手伸给罗兰,不咸不淡地重复道:“我的血管里也流着你的血,我的胸膛里也跳动着你的心脏。”
罗兰笑眯眯地抓住他的手,说:“我亦是如此。“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了点。
谢天谢地,接下来教皇又开始对教众长篇大论。塞萨尔几乎是立刻把自己的手从罗兰的手指之间抽了出来。说真的,他除了在舞会上长久地握着女舞伴的手之外,几乎不曾长时间和人进行肢体接触,罗兰手指上那点热度总让他感觉到如坐针毡。
不过这一通折磨终于要结束了,接下来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向白昼之神献上祭品的部分:教皇会再念一段祈祷词,而圣殿女祭司会端给他们两只装着香料的银盘,他们只需要把这两盘香料在白昼之神的祭坛上点燃就万事大吉。
塞萨尔终于稍微松了口气,不再看罗兰——就算是不看,他估计对方脸上也带着那个傻乎乎的笑容——此刻教皇已经念起了祷词,内容是祈求这对伴侣的智慧可以让国家更加强盛;而唯一能解读白昼之神的神谕的那位女祭司已经端来银盘,首先递给了罗兰一只,然后缓步走向北境公爵。
圣殿女祭司是个年轻的金发女性,在传说中白昼之神特别垂青于金发的孩子,那种发色是太阳的恩赐。而圣殿女祭司这个职位的选拔则更加严苛许多:她不但必须是金发,而且必须从小就在血统上显现出对白昼神力的亲和性;最重要的是,她的身躯要能够承受神降临时的力量。
在必要的时刻,白昼之神泽尔菲斯的一丝力量会降临在她的身上,而她将从其中获得神要传达的神谕。
(正是这则神谕告诉人们,北境公爵是要参加泽尔菲斯秘仪的那个人。这则神谕难道真的存在吗?)
此刻圣殿女祭司把那只银盘递到了塞萨尔手上,塞萨尔伸手接了一下,女祭司却没有松手。塞萨尔稍微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向对方——
这位美丽而尊贵的女性的眼睛中本来常带笑意,但是就在塞萨尔抬起头看向她的这一秒,她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实际上,一种奇怪的麻木爬上了她的面孔,女祭司眼中盘桓着一片怪异而呆板的神情,眼神涣散而麻木。
女祭司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然后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来,她的声音听上去奇怪地嘶哑,就好像从生锈的齿轮之间拉扯出来的刺耳声响:“……今晚……月亮越过白橡树……太阳下黑色的空洞……”
她的声音太低了,低得好像只是梦呓。塞萨尔愣了一下,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就连站得最近的罗兰似乎都没发现女祭司的异样,更别说还在念祷词的教皇了。
塞萨尔紧皱着眉头,试图以同样极低的声音问道:“你——?”
而女祭司显然根本没在听他说话,或者说,她就仿佛根本听不见人说话一样。
“……来……”她继续轻轻地、断断续续地说道,“……救……救……”
然后她极其突兀地顿住了。
下一秒,就好像女祭司人的躯壳之下有一个新的灵魂忽然醒了过来,她眼中那种呆滞的神情忽然消逝了;就好像一本书从一页翻到了另一页,她的脸上迅速地出现了一个灵动而圣洁的笑容。
她眨眨眼,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仿佛她刚才根本没有开口吐出奇怪的字眼那样,流畅地把手里的银盘递给塞萨尔,然后直接转身走开了。
她很快回到了神官的队伍里,再未显现出什么异常。仪式顺畅地继续往下进行,这对伴侣走向了神坛之前、点燃银盘中的香料;但是直到带着奇异香气的白烟袅袅升起的时刻,北境公爵的目光依然未从那位女祭司的身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