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战神教会的人会无缘无故地袭击你?你是被荒原女神眷顾的人,针对你基本上同等于跟荒原教会开战。”贝亚特莉丝说道,秀美的眉头拧在一起,“就更不要说你的爵位了。战神教会的大本营在勒托,他们总不会是想引起外交纠纷吧?”
塞萨尔知道想跟这个聪明的女人撒谎也是没有什么用的,但是他现在也并不想透露什么细节。“黑夜女神的钥匙”和“进入神国的方法”、以及“神国上浮”,他相信贝亚特莉丝对此已经有些推测……但是他不打算向贝亚特莉丝证实这一系列推测的真实性,谁知道这个法师会在那一系列耸人听闻的事实之前作出什么呢。
说白了,他依然无法相信任何人。就算是对方已经跟他上过床也是如此。
于是他依然报以沉默,然后,贝亚特莉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还是跟以前一样,你什么都不打算说对吧?”
“目前不会,”塞萨尔谨慎地说道,“等到查明最近发生的邪教事件的真相之后……我会考虑一下。”
贝亚特莉丝哼了一声,如果她不是那种时时刻刻都会注意自己的仪态的人,她可能也会对着塞萨尔翻白眼。她说:“就跟你在先王的酒杯里下了点什么之前似的。”
这可不是其他人敢说得话,至少在整个北境,任何人对先王的死因有明面上的怀疑、或者敢说出来他们认为是北境公爵毒死了先王的人,现在可能都深埋在厚土之下了。
“你是最无权对我进行这种指控的。”塞萨尔平静地回答道。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毕竟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是塞萨尔去某位法师那里讨要了一剂毒药。
纵然路上多了这么一点小插曲,北境公爵的马队依然在第二天入夜之前按时到达了科拉克斯领。
还活着的那几个战神神官应该逃进了荒野,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塞萨尔并没有贸然让人去寻找他们的踪迹。况且他们并不算是一无所获:被贝亚特莉丝变成青蛙的那个神官被好好地关在施了法术的罐子里,就等他们到达科拉克斯领之后审问。
但是这位杰出的女性法师显然对北境公爵把她牵扯进某件危险事项中颇为不满,尤其是塞萨尔还向她隐瞒了他们为何会遭到袭击,这就让她感觉到更加不满了——她将这些不满全部化为了某种似是而非的威胁,比如说“你只是叫我跟来调查邪教事件,我为你多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需要你付出代价的”。
总之,种种事情需要塞萨尔·伊奥凯拉亲自去头疼,等到他们终于来到科拉克斯领的时候,他瞬间感觉到更加头疼了。
在此之前,北境公爵从未亲身驾临过这地方。从地图上来看,罗兰的领地是小得吓人的巴掌那么大一块土地;而亲眼看上去,这地方甚至显得更凄惨一点。
这座城池的城墙又低又矮,别说完全不能与霜林城相比,与北境的任何城池比起来都算过于破烂;城门口一共守着两个卫兵,铠甲生锈、神态萎靡,叫塞萨尔看了直皱眉头。
北境在整个国家国防上的地位举足轻重:这片土地有一部分跟虎视眈眈的邻国勒托相邻,鲜有人烟的灰石沼地又向来是各类亡命之徒、邪教徒和魔兽的聚集地。可以说,如果全梅勒文王国有哪里最需要精良的士兵,那么非北境莫属——结果看看科拉克斯子爵手下的这些士兵吧!塞萨尔的车队越过那两个看上去就不怎么被操练的士兵,进入城池,结果发现坑坑洼洼的道路周遭连个巡逻队都没有,冒险者和商人们的护卫就那么挎着附魔武器大大咧咧地在道路上游荡。
这还没完。整个城镇看上去荒凉得不得了,目之所及处大多都是茅草屋和土屋,北境地区常见的那种墙壁厚实、窗户又高又窄的石头房子甚至都很罕见,估计是只有富人才住得起的,而这城镇里确实很少有富人。面黄肌瘦的男男女女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两旁慢慢地走着,无家可归的流民蜷缩在墙壁的阴影下面,用饿犬一般的目光打量着商人的马队。
塞萨尔之前派人去调查罗兰·科拉克斯的时候,他的手下们带回来的消息说是这位并不怎么擅长打理领地的事务,现在看上去何止是“不擅长”打理,塞萨尔怀疑伊文捷琳七岁的时候都能干得比他好。
塞萨尔的眉头皱得很紧,要是他的手下把一片地方管成这个地方,那那家伙可能第二天就上了绞刑架,但鉴于干这事的是罗兰,所以他只能暂时憋着。贝亚特莉丝在塞萨尔身边慢悠悠地骑着马——她还是穿着那一身根本不适合在旷野前行的精致骑装,但是这个法师总有办法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并且好奇地四处环顾。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然后客观地评价道:“女王陛下肯定是很辛苦地在国内找了一圈,才找了这样一位贵族给你做丈夫的吧。”
其实,贝亚特莉丝夫人才是最有资格评价一个领地建设得成功与否的人——塞萨尔甚至认为自己和伊文捷琳的经营才能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位夫人。
众所周知,她曾经历过几段婚姻,在这个过程中有几则特别令北境贵族津津乐道的故事流传下来。比较有名的那个故事是说,她的第一段婚姻以丧夫结束之后,爵位自然交给她丈夫的长子——她丈夫与第一任妻子生下的孩子——继承,那位继承人对自己这位年轻的继母的态度并不算好,因此甚至没打算让她继续留在自己的领地里,毕竟她也并未为丈夫生下一个孩子。
按照王国的法律,一位贵族死后,象征着他的爵位的领地、庄园等不动产将由继承人继承,而贵族的妻子则只能按比例获得动产中的一部分,诸如存款或者商铺的盈利等。总之,贝亚特莉丝离开自己的亡夫的城堡的时候每年可以得到一笔年金,对于穷人来说那是足以令人一辈子吃喝不愁的财富,但是对于上流社会的人来说则根本无法维持他们奢侈的生活。
那个时候,人们谈起贝亚特莉丝,这位北境有名的美人的时候只是发出一阵叹息:她自己并不是出身于什么特别高贵的家族,最开始只是凭借美貌和不错的婚姻为人所知的。按照梅勒文王国上流社会无情的规则,她可能很快会从人们的眼中消失了。
但是并没有。
仅仅两年之后,她就嫁给了一位身份比自己的第一任丈夫更高贵的男人,而她那份微薄的积蓄呢,不光没有减少,甚至比她的丈夫刚刚过世的时候翻了数十倍之多。
这就是关于贝亚特莉丝的故事。她后来如何把自己的后两任丈夫的领地打理得蒸蒸日上,也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可能她的这种能力就是那些贵族愿意娶她这样一个多次再婚的女人的主要原因——这些贵族永远是这样功利的。
甚至到最后,她的最后一任丈夫也过世之后(塞萨尔知道,他们的“过世”可没有那么单纯),那些贵族会说,“她已经没法比现在过得更好了,除非她嫁给北境公爵本人。”
但是当然,贝亚特莉丝夫人不会嫁给北境公爵,甚至她可能认为塞萨尔·伊奥凯拉不适合做她的丈夫也说不定,塞萨尔从来都摸不透这个美丽的女人的心思,而那些像是揶揄也像是轻蔑的情绪其实都妥帖地藏在她的微笑里呢。
就好像是现在一样,贝亚特莉丝环顾着这个破败的小镇,脸上依然挂着一种非常甜蜜的笑容,让塞萨尔猜不出她到底对她看见的这一切作何态度。
“你昨天晚上还说她至少有一张漂亮脸蛋呢。”塞萨尔冷哼了一声,这样向对方指出。
“她确实是有一张漂亮脸蛋呀,”贝亚特莉丝毫无悔意地说道,“跟他的城市比起来,我还是宁可多看看她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