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我不清楚。冬天冻死病死几个都很正常吧，不一定和狂猎有关系。”果子把雪球捏成满意的形状之后总算开口，又折下一根小树枝插到雪球上递给星子。如果发挥想象力，可以看出那是个形状粗糙的小小雪人。
“什么东西……你有没有在听啊？”星子早就过了会被随便什么小玩意转移注意力的年纪，下意识伸出的手顿时抽回，雪人差点在他的动作下身首分离。果子眼疾手快接住了，摇摇头把雪人拼了回去自娱自乐摆弄，小声说了句“多大了还一点就炸”。
“你是不是以为你冻不死就万事大吉了，那号角声和灯火又不是海市蜃楼！”哪怕知道果子各方面都不太正常，星子心里依然对自己父亲的“兴趣爱好”颇感矛盾——山野中响起猎号的夜晚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唯恐遭遇厄运，果子倒好，反过来追着狂猎跑。过去星子曾经好奇地跑出门看镇外山坡上行进的苍白光焰，果子把他抓回房子后吓唬说它们的灯火用死人的灵魂做燃料。他童年回忆里被这样恐吓了无数次，果子自己却不拿那些东西当一回事。可是星子不觉得对付狂猎会像果子吹嘘的那样轻松，否则也不会让他少进山来。他可不希望哪天发现自己的父亲像克雷多的父母一样被狂猎掠去了冥界。
“我知道不是。”果子摆摆手，知道星子差不多该哑火了。见缝插针的劝说不至让于他厌烦，只当是小孩长大有主见了。“海市蜃楼这个词用得不错，今年认真看书了？”
“……操，我都二十岁了别当我是小孩了！”星子果然想不出别的话来，悻悻然瞪着果子银发飞扬的背影。走出山林后寒风骤然变得猛烈，一座倚靠山岩凹陷处的小屋也映入眼帘。星子往衣领里缩了缩脖子，护住明灭不定的火把，小跑几步跟着果子滑下平缓的雪坡。
“好吧，不要雪人。”果子半开玩笑地补充道，抬手把小雪人放在低矮的屋檐上，随后低头推开了猎人小屋的门钻进去。“在你需要担心这些事之前，先把那几本书背下来，或者打赢我。”
室内只有窄小的门窗投进的暗淡光线勉强照亮，炉火早就熄灭了。果子揭开用来防风的裂缝瓦罐，从动物油灯引了火——看在星子的份上。如果只有他自己在就不需要这么麻烦。
一身厚重衣物的星子花了些时间挤进门，把火把插到墙上后老老实实地帮忙拾掇柴火，结果果子立刻就偷懒把后续的生火任务交给了他。通常白天果子有大半时间在打盹，至少每次星子来当免费帮工时都这样。
“对了，盐。”星子燃起炉火后坐在火堆旁取着暖，想起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他从外衣底下掏出一个皮口袋抛过去，已经滚进皮毛铺盖试图回笼觉的果子懒得接，任由口袋落在床头发出一声闷响。星子总是趁商队经过时先买下当地无法出产的物什再抽空送来，毕竟果子往往隔上几个月才在镇里出现一次。不过果子拥有整个镇子里最稀罕的东西：书籍。虽然只有四本而且有些破损，却是货真价实的羊皮纸抄本。果子每年冬季会给他拿去一本打发时间——老实说，星子对里边的彩绘装饰画更感兴趣。
“我可以陪你回去，晚一点。”
星子应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果子的意思。“呃，明天？克雷多今天上磨坊去了不在家。”
“也行。你自己看看冬天打的货有没有合适的礼物，天黑前记得赶回去。”果子一口答应，又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似的，轻声笑起来。“不说我都不知道你二十岁了，现在才去求婚是不是有点晚？”
“我和姬莉叶说过要攒钱的！”星子的脸在炉火烘烤下又涨红了几分，眼里的期冀却难以掩饰。
“挺好的。以后少往我这跑省得惹麻烦，既然成家了就多把心思放在家里，”果子停顿了一次深呼吸的时间，“不过成家这种大事，确实该让你父亲知道。”
“家长去提亲显得比较尊重……肯定得告诉你啊……克雷多那老古板性子会更满意吧？”星子嘀咕道，又想找个理由劝说父亲回镇子里居住，这时果子嘿了一声打断了他没出口的话。
“你小子真以为我是你爹了？”
“……啊？啊？”星子像被突然踹了一脚，音调顿时拔高几度。“你又没不让我叫，不然还能是谁？”
他茫然地抓了抓自己和果子一个颜色的白发，想理清和头发一样乱糟糟的脑子。从小他就把果子当成父亲，对他来说这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这样天生的发色，连商队里最见多识广的老商人都没见过第三个人有。因此除了他那不知名的母亲一方外，星子从来没考虑过自己还会有别的血亲。
“你没见过。当然都长这么大了，你可以不喜欢他，但至少也应该认识你父亲。”果子抛出重磅消息后就打算埋头接着睡。
“那、那你也是我叔吧！家里人不就得互相照顾嘛！而且你老是招惹狂猎我怎么放得下心！”星子大声抗议。他听着觉得果子的意思是要把他丢给未曾谋面的亲生父亲，又回想起自己八九岁时的另一个细节，“不是，你把我丢给克雷多时不是说过我是你儿子么！”
“反正你都叫我爹了。”果子耸耸肩艰难地翻了个身，扬起挂满胡茬的下巴示意存放书籍的箱子方向，因为屡次被打断入眠进程而叹气道。“行了，等下次见到他，我让他给你准备礼物……剩下的书你也带回去，你得认真点识字，免得连我写的东西都看不懂。”
“我又不识字了？以前读书明明一直是你比我先睡着。”星子梗着脖子回嘴，下意识不去多想关于自己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亲生父亲的事情。再怎么说也是果子把他养大的，管生不管养的亲爹哪有果子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