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黑洞洞的巷口，高大的身躯像喝醉了酒一样左右乱撞。路人看到了都是裹紧外套离他远一点，在这个冬日里惹上什么没理智的醉汉可不是什么好事。
黑暗中他的眼睛泛红，口中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
太大意了，竟然能被那帮子血猎逼到这种地步。他勉强想着。过度的失血让进食的欲望开始无限放大，那甘醇美好的液体，会顺滑地流进自己的口中，顺着喉管蜿蜒而下，落入胃袋，给这个冰冷的卖给魔鬼的身躯感受暖意的机会。
哪里……哪里有……
黑红的线条在跳动！旋转！缠绕！让他头痛欲裂，想要击碎身边这堵墙。他知道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没错，只要他伸出拳头——
“先生，你还好吧？”
无知的少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的身体停止了抽搐，一下静止下来。背对着担心陌生人的少女的脸上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了。
“啊！”短促的尖叫声之后，巷子里回到了死寂。
*
她的眼睛半睁着，白色的灯在头顶上晃动，但是模糊不清且扭曲严重，就像从水面下看到的一样。咕嘟咕嘟的气泡声在耳边响起，她迷迷糊糊地感到暖流在顺着脖子流下来，这暖流似乎在带走自己体内的温度，凉意一阵一阵从胸口袭来，遍布全身，让她不自觉地打着冷战。
“……你想让她死吗……”
“……不……”
“喂给她你的血……”
“……”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她的嘴唇，然后温热的，甚至带着灼烧感的液体流进她的口中，一下就缓解了冰窖一样的冰冷。
“恭喜你啊，卡维。”第一个声音模糊地响起，“你有子嗣了。”
舒适的热感瞬间消失了，冰冷更让她无所适从起来，肚子里的热流结成了块，痛苦成倍增加，肢体的抽搐丑陋得像架在火堆上的软体虫。
“真是的。担不起事的年轻人。”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她能感觉到有一只手稳稳地托起了她的头。“只能我来了。”
跟刚才不一样的触感贴上了她的唇，相似的液体开始融化冰在体内的塞物。她害怕刚才被丢下后的感觉再次出现，所以贪婪地拼命**，直到那个触觉消失。
“好了，贪心的小丫头。”
他垂眼看着怀中的身体。她的皮肤在发光，逐渐变得珍珠一样细腻又冷硬，肤色变得更白，发色也变深了一些，五官微微变化，很快就形成了最完美的模样。
“欢迎成为血族的一员。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仪式中活下来。”他抱着她赤裸的上半身，在那已经凝结无痕的脖颈上吻了一吻。
她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视野好像有了什么不同的地方。太清楚了，空气中飘荡的尘埃，在尘埃不规则的表面上反射的光线；只要她想，眯一眯眼睛就能看到红色的天花板上黏着的小颗粒。
“醒了啊。”低沉微哑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她努力转头去看，一个浑身着黑衣的男人坐在她旁边华丽的座椅上。眼珠转动间，她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也是一样，厚重松软的被子和华丽的床。
这——
“我……”她以为自己的声音一定是醒来以后的沙哑难听，还得看情况清清嗓子才能继续说话。但其实并不是。
自己的声音，明明只说了一个音节，但也是悦耳动听到不可思议。“我在哪里？”她愣愣地问。
男人站起身，走到床边俯视着她。“你在你的家族中。”
她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的任何一个字是什么意思。
“你的长亲还没有负责抚育子嗣的能力，所以你将会处在我的监护下。”男人在她身边坐下，单手摸上她的额头。她能感觉到那手是冰凉且没有温度的，但是自己却并不觉得冷。
“我是海森，以后就是你的监护者，你的名字是？”
“我——”她仍然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处在一个怎样的事态中，但是当那双黑色的眼睛看进自己的眼中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完全丧失了拒绝的能力，“我是拉斯艾尔。”
“好。”他低下头抵上她的额头，“我将承担起照顾你的责任，直到你的长亲有能力带领你，或者你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血族。”他的眼中红光一闪，拉斯艾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种魅惑一般的感觉消失了。
“等等，为什么你是我的监护者。”她努力挣扎着坐起来，“我还没成年，我有父母！”
男人坐直身子，看着她的眼中有些怜悯，“那些以后都与你无关了。”
“你——”拉斯艾尔觉得脑子很乱，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直接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伸出被子的小腿看起来苍白极了，她心里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但是无论如何，离开这个地方的念头还是暂时压制了一切。她不管不顾地冲到门边想要拧开门把手，那把手意料之内地纹丝不动。
“对自己的监护者，不可以这么失礼，艾尔。”自称为海森的男人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说：“我能明白你现在的心情，毕竟你不是按照正当程序被进入族中的子嗣。听完我说一些准则以后，你可以再进行自己的选择。”
拉斯艾尔慢慢转过身，后背抵在门板上警惕地盯着男人一言不发，仍然握着门把手的手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海森站起身走到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户边，“出于某些原因，你成为了吾之子嗣的子嗣。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是血族的一员，黑暗中的被时间抛弃的种族，你能做的只有接受，或者死亡。”他拉开一点窗帘让一点光进来，拉斯艾尔距离那光线比较远，却有那么一点刺眼的感觉。
海森摘下黑色的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慢将指尖伸到阳光下。那对她而言再温暖正常不过的光线一下就像在腐蚀他的指尖一般，瞬间冒出黑烟，细腻的颗粒很快就像在空气中溶解了一样消失不见，简直让她毛骨悚然。
“看到了吗？”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尖缺失的部分开始迅速重生，很快又变成了苍白完整的模样，被他收到手套中。“这以后也将成为你的宿命。”
拉斯艾尔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炸了，她无意义地拼命摇头，最后竟然一拳打碎了刚才拧不开的门冲了出去。
海森在她身后摇了摇头，小姑娘可能是太混乱了，连自己一拳打碎了这么厚重的门板竟然都没有意识到。他站到窗户边上，准备看着小姑娘第一次在“重生”后接受阳光的洗礼，让她做好充分的进入黑暗世界的觉悟。
那痛苦是每一个血族都承受不了的。
小姑娘跑出去了，没有犹豫一头冲进光下。
海森冷冷地看着。
然而除了脚步停顿了一下，顺便抬手遮了一下乍然明亮的光线，她并没有什么反应。没有被灼烧的皮肤，没有化为黑灰的组织，她就那样冲出了门。
他的瞳孔开始收缩，嘴唇抿了抿。
竟然是“日行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