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豆子FV 更新时间:2024/11/15 13:32:47 字数:3299

正值放学时间,学生们如群游的鳟鱼般通过大门,往校园外更广大的空间散逸开来。这些年轻、富有这时期独特青春的人群,仿佛一股清流注入城市的冰冷僵硬中,用他们的纯白上衣与澄朗笑声,纾解了闷热下午的庸碌时光,仿佛世界也在向他们投以注目,他们没有小得什么都不懂,也还未大到领会生命的残酷,他们像是正站在一处十字路口,身后是已跨越的过去,眼前有许多等待着的未来。

希望闪闪发亮,而结局都是未知。

人群中有名学生避开行往正门的人潮,选择了人迹罕至的方向。他身形瘦小,提着的皮革书包对他而言似乎太过沉重,走了一段路就得换手。少年神色有些不安,大大的纯黑眼睛里仍有游移与闪烁,他回头望了眼,确定没人留意到自己后,鼓起勇气下了决心,步出他从未走过的侧门。

侧门外的街道连了条小巷,他探头望了眼:几乎空无一人,远离了人群的吵杂与车声。少年满意于此处的静谧,巷弄散发出的朴质与闲适的氛围也让他感到安心,换了手提书包,开始新奇地睁大眼睛打量沿路栉比鳞次的房舍、生了青苔的古老墙面,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一样,还与一位坐在屋前摇着扇子的老爷爷打了招呼。

路边有两三只躺卧在堆积杂物上的猫咪,少年脸上有了笑容,他小心靠近,生怕吓跑了它们。猫咪似乎有灵性,知道来者人畜无害,不警戒也不逃跑,任由少年试探性地轻柔抚摸,给摸得舒服了干脆慵懒地翻起肚皮讨摸。

他是在这时被两个不速之客意外撞见的。

「哟,这个小鬼是谁呀?」温馨的时刻被打断,他转头只见两个看起来很强壮的人正像饿虎般盯着自己。其中一人一头张扬的长发直垂至腿部;另一人则是高大的光头壮汉,身上夸张起伏的肌肉撑得连最大号的背心也紧绷地贴在身上。

「他穿的就是隔壁那个贵族学校的制服吧?是有钱人家的好命娃呢,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呢?」长发男人不怀好意地说。注意到少年那看似简单,剪裁却非常合身考究的衬衫和银灰斜纹领带,书包上也有校徽的压印。

来者不善,猫咪警觉地散去。少年也无意引起纷扰,拿起书包打算沿着原路离开。

「欸,既然被我俩看见了就别走啊,」光头壮汉出声警告,「你敢走一步试试,我打断你的腿!」

少年不谙世事,听见威胁后真的站住不动,心中开始漫出恐惧。他回过身,尽力压住不稳的声音,微弱地问:「您们……想要什么?」

两人见计谋得逞,相视一笑。黑发男人说:「既然是读贵族学校的,总有点钱吧?交出来。」

少年愣了一下,马上打开书包,翻找内袋;实际上他只有一些放着以备学校不时之需的钱而已。这个结果肯定是不能让两人满意的,「就这么点?」光头壮汉恼怒看着几张百元钞说,「有钱人家的小鬼连张大钞都没有啊?」

他吓得微微一颤,勉力解释:「我……我也只是个学生而已,并没有多余的钱……」

「是啦,」黑发男人说,「尊贵的少爷嘛,平时有专车接送、专人伺候,不用带生活费啦,」他嘲讽一笑,随即露出狰狞的面貌,「那做为交换,我们折断你一条手可好?谁让你刚刚对我们大爷这么无礼?」

这提议让不悦的光头壮汉也来了兴致。 「嘿嘿,你可要说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啊?否则就算以后动不了你,我也会扒了那些臭猫的皮!」

他没料到两人会这样不依不饶,害怕地向后缩,但不敢也无法逃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逼近,他瘦小的身体垄罩在壮汉山一样巨大的身躯阴影中,心里慌乱得可怕,但他此刻最担忧的倒不是他自己,而是被拿来要胁的无辜猫咪。他希望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它们,对方要拿他出气也罢,如果可以因此换得猫咪的无恙,他也心甘情愿。

「喂,」一个不大却不容忽视的声音传来,少年回过头惊讶地发现他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那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直立着的大型无毛猫一样,而且是葡萄紫的颜色。对方漫不经心,轻蔑与不屑地冷冷盯着体型大他好几倍的壮汉说:「男人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你长那么大的个子就会干这种欺负弱小的龌龊事?」

也许是对方散发出的无形气场,少年很快退到一边。对方这时才把随意插在口袋中的手抽出,准备应战。他瞥见对方眼角就如同一把上好的名刀般不经意间便闪过难以置信的锋芒。

「找我的碴?就凭你?」狂妄的壮汉哪容得挑衅,立即把注意力转到那瘦巴巴的猫人身上,洋洋自得地认为打断对方全身的骨头就像折断根细枝一样简单。只是一秒钟后,他张扬的笑声化为惊呼,接着是哀号——他挥出的重拳被一种极为轻松灵敏的方式截住,让他感觉自己像大人手中的婴儿般幼弱。猫人再借着对方手臂使力,敏捷得像体操运动员似的抬起双脚,不偏不倚地踹在对方脸上。

少年在电线杆后偷偷瞧着,他不喜欢打斗场面,此时也不由得睁大双眼,充满着惊奇与赞叹,讶异那瘦削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仅仅是一击,就让壮如牦牛的大汉晕厥倒地。黑发男人见此情况,早吓得血气尽失,软弱无力地放下几句警告后,便连扛带拖地拉着脸上红肿着两个鞋印的狼狈同伴逃之夭夭。

猫人回过身,瞥了眼小动物般躲在电线杆后的人。

见对方注目,少年赶紧站正到对方面前,并规矩地鞠躬行了个最敬礼。 「谢、谢谢您,先生。」

这么正式的礼节反倒让猫人一愣,觉得局促别扭,只微微应了声。且猫人觉得眼前这家伙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神情就像看着神迹降世一样;但他可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善心人士救世主,他手里握着趁隙从光头大个子那夺来的,属于那孩子的钱,打算去买酒喝。

不知是否受不住对方郑重的谢意,猫人很快转过身,脑子里盘旋的是只在有钱时买过的高级啤酒。但在这当下,鬼使神差似的他下意识又回望了眼。

西沉的火红太阳下,那孩子的眼眸像傍晚的海洋般,沉静但忧伤。他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身体的一切动作都停止了,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呼吸,有没有眨眼,那孩子孤单的身影无比清晰地映入他眼底,在那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

可他终究回过身,由于他看见远处一辆火烧一样开得风风火火的黑头轿车——开进这种小路也不怕刮伤车身——在他刚走了一步后便发出刺耳的急刹,跑下一个高大的白发长者,嘴里不住关切:「我的小少爷啊,可找到您了,您没事吧?请千万别再像这样一个人出来了,这实在太危险了,您身分尊贵,如果有个万一的话……」

是了,他嘲讽一笑。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子哥,走入污浊的市井街道做什么呢?他在妄想什么?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拐入转角,毫不知情那少年在仆人送他上车前留恋地望了一眼已没有猫人身影的街道,忍不住叹口气后认份进入那豪华的移动牢笼里。

「你去哪里了?」

他刚进大厅便听见一声严厉的质问,转头惊见一个人影站在阴影中。老人年岁很大了,背部已痀偻,散发出的威严依然能沉沉压在他人上头,让几乎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不得不低头臣服。

他心中一凛,惶恐地问候一声:「祖宗大人……」

「回答我,你今天晚了三十一分钟回来,都干了什么?」老人追问,他握着根有长条状的中国龙缠绕的权杖,位于顶部的龙首口中还含着颗橘色宝珠。辛恩一直很怕这条龙,在老人逼近时,那条龙的龙首正好就在他面前,栩栩如生的眼珠瞪视着他,吓得他不禁一缩。但他更怕的还是老人锐利得像把刀一样扎在他身上的眸光。 「是校方有事找你?吉比特迟了去接你?」

听见这假设后,侍从走向前,满脸歉疚,打算将错就错,担下这莫须有的过错。 「大老爷……」但他才一开口,小主人便制止了他。

「祖宗大人,非常抱歉,是我的错,」他微弱地说。老人挑起眉毛,似乎为这答覆感到意外。

在他老祖宗更尖锐目光的逼视下,他颤颤巍巍地交代:「是我想到外头走一走,私自避开吉比特,对侧门的守卫说了谎……」

瞬间老人那慎人的视线更是要噬人。 「好,好,好,好啊,连你这样的家伙都知道翅膀长硬了可以把我的话丢在一边了是吧?我们这界氏家族还有没有规矩?」老人暴跳如雷,几乎想用权杖狠狠敲破那孙辈的头,「你是仅存唯一的正统继承人,怎么能故意离开随从的视线擅自行动?真不担心有人绑了你再对我勒索吗?你这死崽子,给我好好认清自己的身分,丢掉那些无谓的天真、心软与幼稚!否则我会栓条铁链在你脖子上,让每个人都知道你是一条偷跑出门还差点走丢的狗!听懂了吗?」

辛恩瑟缩低着头,唯唯诺诺应了声:「是……祖宗大人……」

「好啦,晚些再好好教训你,今天你还得上书法跟茶道,老师已经在等你了,」老人催促,目光紧盯辛恩抓著书包急急忙忙走向房间。 「真是的,什么事都做不好,还耽搁时间。吉比特,再有下次我会把你的头皮连同那头碍眼的毛丛一起扒下来!」

侍从吓了一跳,赶忙躬身道:「遵、遵命,大老爷……」

辛恩忧愁地回望了一眼,他知道老祖宗最后的那句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因为他一向很「心软」,决不会只顾自己放着他人不管,拿他人的安危来对付他一向是最有效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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