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月亮升起在大马士革的一个山谷里
照亮了一千零一夜
——K. 萨奇达南丹《空间》
葡萄色的夜，酿乎其酒。平原独对天地，万里雄浑。月亮悬于山巅，似一颗荔枝。月光自器皿中横流，冰得化不开口。空气寂静如遗，一个个心照不宣的哑谜内，飞虫扑闪，烁过细小微影。拉普森持起魔杖，用杖尖照明，燃出一条通路。露水打湿袍边脚踝，带来泞意。有水汽，说明火光熄了。
沿途，他捡到一只受伤的银尾山雀。温热一团，茸茸可爱。治愈后，对方抖着翅子，钻入绒帽，硬是不肯挪窝。拉普森无奈，只好由它暂待。也许它喜欢充沛的白魔法气息，那寓意着生命。这在荒芜的战场上，是件好事。
他在营地找到天城一彩。热灰滚滚，少年已被烟熏得恍惚。见到他，眼睛一亮，又慢慢黯下来。
“你还好吗，一彩。”
这就是拉前辈。他不会问“火都熄灭了吗”，也不会喝令“你怎么还待在这，不去救灾”，只会轻柔和缓地，关心每一个人的身体状态。
“已经……差不多了。”天城一彩抹抹眼角，报告状况。“我，嗯、第一时间赶到这里，蓝良也来帮忙了。大家都很努力。我控制住了凤凰火，短时间内，不会复燃了。”
拉普森摸了摸他的头：“你做得很好。”
“……”一彩低头。他摊开掌心，一片黑污。如若不是同血，那里已经皮开肉绽。但，同血又如何呢？操纵不了命运，改变不了灾难。到头来，只能面对一地残灰。
“我做了蛋包饭。”杖尖一闪，拉普森隔空取物。“哎呀，真是。都凉了。”
“——拉前辈。”一彩低喃。
拉普森为他分好筷子：“嗯？”
“哥哥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持箸的手一顿。终究，他们还是来到了“窄门”前。因为引向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而引向灭亡的炼狱，在另一边。
“他们说，哥哥是个恶魔……可事实不是这样的。每当我因他人受到伤害时，哥哥都会出现在我身边，保护着我。我不相信哥哥会做出这种事。但……”
——但，惨状就在眼前。满目沟壑、疮痍，亲信在哀嚎、怮哭。被黑魔法师取走灵魂的人，眼神呆滞，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放眼望去，灰烬乱飞。
“是啊。”拉普森轻声。他抱膝而坐，肩胛淋着月光。“邪恶，改变一个人太多了。‘世界，仰赖神的慈悲太久了。’或许，一彩的哥哥，另有隐衷吧。”
“……我不理解，拉前辈。”一彩吸吸鼻子，将头埋得更深。“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
“我么。”拉普森的视线飘向远方。星月明澄，昭挂天顶。“大哭一场？哈哈，开个玩笑。当然是停下来休息，再打起精神……♪”
一彩若有所思。
“唔。与其说‘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请坚强起来’，不如说‘请尽情悲伤吧’。”拉普森环视四周。“你看，大家都在因为失去亲人而痛苦，悲伤才是现实。如果，我们否认这一点，也就无法前进。”
“……接受现实？”
“嗯。无论一彩的哥哥抱有怎样的想法，这件事都带来了巨大的伤痛。率先赶到现场的你，应该更清楚这一点。”
“哥哥的做法，不是正确的。”一彩沉默，攥紧手指。半晌，踟躇说：“他应该会感到悔恨。”
“答案需要你去寻找。”
“谢谢你，拉前辈。”一彩抬头，目光坚定许多。“我会尝试的。”
“不客气。”拉普森指指蛋包饭。“吃吧。”
蛋包饭很快被席卷一空。其间，蓝良也过来了。三人聚首，规划——真宵被派往玛戈，充作密探，其他人得缉拿蜂。但，防止敌人反扑，城外不能缺人。考虑到一彩的心情，拉普森提出：对方去诺文森，自己留下。未料，语毕，便被拒绝了。
“唔呣。虽然我很想去找哥哥，但这里只有我能控制凤凰火。前辈刚回来，不熟悉这里的情况。所以，是不是我留下更好呢？”
“而且，前辈可是被指名讨伐了哦。”蓝良补充。“还是在中立地带更安全。”
“嗯……有道理。”拉普森凝思，却觉得氛围古怪。随后，他哭笑不得地发现，后辈们正“魔音传咒”——而饭宵的名字，被反复提及。“咳，咳。”他轻咳两声。这些人的防御课修很烂，以至于在伟大的白魔法师面前，一露无遗。
“……”两人双双闭嘴。
“哎呀啊。”拉普森打趣。“……这又是何意呢？”
“就，就是，”蓝良支吾，“阿彩，你来说明一下！”
“——无论何时，前辈都不会放下照顾他人的责任。所以这次，我们希望你做想做的事。”一彩接话，认真说。“和上学时不同了。现在的我们，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没错。而且，找到饭宵，对前辈来说很重要。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作为士兵，我们会守护这里。”
“……。”拉普森一愣。
啊啊……是啊。
他们，不再是魔药课上打打闹闹的学生了。现在的他们，是……
“你们能这么说，我实在很高兴。”拉普森粲然，起身。“哈哈，我等之主也会告诫世人友爱之尊贵。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要联系魔法司。”
“嗯！”
白魔法师们纷纷行礼，脱帽告别。
——相信吧。父神为证，我们会在光与爱中相见。
……
月光清薄，吹弹可破。
大地上，芍药正轻轻摇曳。
“……”拉普森蹲身，触及一株。黑暗中，骤然浮起魔力的引线。历史的针脚，正从这里，梭梭流动，织就一张大网。这张网，后来覆向月相盈亏，连接了吉尔干的过去和未来。但彼时，它只是一根线而已。
饭宵。拉普森茫茫地，抬眼望月。
——我能找到你吗？
诺文森，欲曙。贝壳旅馆中，晴天炽好。帘幕漏下一丝光线，洒在饭宵脸上。
“起床，起床起床啦——”
饭宵扶头，起身，发现夜莺钟上的时间早了一个点，又躺回去。
守护灵哀叹：“啊~好偷懒啊！”
饭宵卷起被褥，实话实说：“饭宵很累。”中立地带，无法通过摄魂汲取魔力，只能睡眠。昨日，他在诺文森闲逛一夜，消耗了大量体力。取过蝶钉后，几乎步履踉跄，走回旅馆，倒头就睡。所幸，是星月天。自然元素为他赋予了大量魔力，又一夜无梦，现在只觉身体劳惫，使用中阶以下魔法不成问题。
“休息得怎么样？”他粗笨地关心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