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

作者:豆子FV 更新时间:2024/12/20 15:53:50 字数:7018

我或许该说出这些从去年年底开始困扰我的恐惧和困惑,以便宽慰我自己:我或许并不是遇到这种难以理解情况的第一人,也并非是源于自己的疯狂才产生这般幻觉。事实上,身无分文地沿着轨道逃到公路上这件事足以让人觉得我犯了疯病,但我还是打算冒着被叫做骗子或者精神病的风险说说这件诡异且充满原始血腥的故事。

同时,我打算借此机会,把这当作我的遗书: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回过头来,我发现自己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我曾拥有过的友谊,希望和恐惧的事实,这篇叙述将会作为陈述我这大半人生的总结。

去年年初开始,我就一直专注于攒钱给妹妹治疗眼疾。这怪病大概是她小时候就落下的,只不过后来变得愈加严重——一直到了接近目盲的程度。父母年轻时积攒的那些积蓄几乎早就在他们离婚后几年花光了,一部分根据婚前的协议分给了再嫁的母亲,一部分被爱好赌博的父亲挥霍殆尽。我确实很想就这么把他丢在我们寄居的那间阴暗潮湿的半地下室公寓里,让他在酒瓶子的包围里自生自灭,但终究还是做不到这点。各种各样的治疗和门诊费用都很高,于是,我不仅尽可能地兼职各种工作,还自己做手工赚些外快。半年过去了,即使是我引以为傲的忍耐力也到达了极限,我清楚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身体一定会垮掉,就连兄妹俩能够安身的地方都会失去——况且我不想让妹妹这辈子都活在一片黑暗里。我可以用流在我血管里的讨厌赌徒的血发誓,如果这时有人告诉我能治好她,即使是魔鬼或者怪物我也要和他做交易的。

然而这一切都像在狠狠地嘲笑我,就像命运在我的鼻子上用力打了一拳,我一边耳鸣流鼻血一边听到模糊的笑声,告诉我你在重蹈覆辙——你迟早要变成一个赌鬼,一个和你父亲无二的废物。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麻木地重复着每日的工作,就好像那样能给我一瞬间的解脱。

大概在十一月的时候,我得到空闲时间拜访了好久不见的老朋友阿图姆。我们过去曾在中学期间是同学,而且他后来大学期间也是学了医学专业——虽然领域和眼科相关大相径庭,但我真的没有任何更好的选择了。况且,他一向十分靠谱,且有着良好的人际关系,我像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产生了希望。

和我一样,阿图姆见到我十分高兴,于是我们俩忍不住聊了好一会,他甚至很想留我下来再住个几天。我苦涩地笑着告诉他,我现在实在不方便享受重聚时光,尽管我自己也很想有长时间好好叙旧;他听着我讲关于妹妹的事情和我的苦恼,一边皱着眉头陷入了思考。……我很高兴看见他还是那样一脸认真,而且就连思考的时候喜欢翘起手指敲桌面的小习惯都没改过。

“这么一说,虽然我自己没什么这方面的研究……”他若有所思地说,“大学期间我认识了一个人……也算得上半个朋友吧——他写了好些关于眼部手术的研究和观察,而且似乎有段时间特别热衷于‘眼球’。”

“‘热衷’于眼球听上去很奇怪,但说不定他有些办法——我几乎找遍了所有大城市里的有名诊所,没一个治疗方案起效,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呃,奇术异闻了。”我局促地说。

“他是擅长……眼科手术,但我觉得他志不在此,所以才没继续留下做研究。”阿图姆继续说,“而且学生时期他就比治疗宿疾更喜欢捏着手术刀和神经镊观察人体,我甚至怀疑他是否喜欢活人。”

“你说得好像他是个疯子一样。”我说。阿图姆拿出抽屉里的名片册开始翻找,随后抽出了一张很小的纸。接着他又抽出信纸簿,用羽毛笔蘸起墨水来。

“……论才华和严谨他无可挑剔。”我的朋友叹了口气,“只是他这个人……可以称得上「古怪」。……就是,脾气不好。”他看着我脸色的变化连忙补充道。

“……只要他不是疯子,那我都可以去试试。”我有点绝望地说,忍耐住抠自己租来的正装裤子的冲动。“我总不能就此放弃,脾气再怎么不好,和我老爹那种混账相比都该是天使了。”

“但那可不是一般的「古怪」。”阿图姆警告道,写完了手上的备忘录,把信纸又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

“「古怪」,我想我还应付得来。”我抓了抓头发。

“……行吧,你可以去找他。我想,虽然他总不给人好脸色,但老同学的请求应该还是会听的。”阿图姆说,口气有些不确定。由于在签名时捏着墨水笔迟疑了一瞬,转了一圈的羽毛笔染黑了他的中指指肚。“顺便,帮我把那本很大的地址簿拿过来,谢谢。”

他翻开我递过去的厚厚的书,找了一会,然后抄写下了地址。我接过他递来的信和便条,看到浅黄的便笺上写着,“塞特·凯巴(Seto.Kaiba),卡波利恩路18号,华威里克(Warwick),奥克尼”。

(注:此华威里克虽名称拼写与沃里克(英国某苏格兰中部郡及城市)相符,但并非同一地区,故翻译为华威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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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查询过路线之后,我打算就这么坐车离开伦敦,途径爱丁堡去往奥克尼群岛。一路上,我没有驾驶汽车,而是乘坐火车,电车和公共汽车一路寻找最节省路费的线路。当我到达古老的纽伯里格斯镇车站,我被告知这里只有每日一趟的蒸汽火车才能经过目的地,但还要沿着乡间旧路慢慢走个几英里才算真正到达小镇。

“哦,或者你可以慢慢坐公共汽车过去,每天早上十点有一班车,晚上八点一班车,但车票绝对够便宜。”肥胖的售票员看出了我眼睛里的失望,一边用意大利香肠一样的粗手指转着打票机的手柄轱辘,一边喘着粗气说,“看在上帝份上,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总感觉大饥荒*之后就没人再去了,我觉得这班车迟早停掉——每次在那也只呆二十分钟。”

“……为什么人们都不想去那里?还能是什么原因,说起来都怕你觉得好笑——呀,他们不愿意把理由告诉外来人,我当年从贝布里克*搬来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的。但是你熟悉了当地人之后,就能在所有小酒馆里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或者通常是在一顿相当丰盛的早午餐过后……等人人都打起饱嗝儿来,也最爱说闲话的时候,他们就说……哎呀,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怕得要死!比方说,他们爱讲,那个镇子之所以遭人忌讳,是因为有过邪教崇拜和亵渎的行为,老早之前罗马人留下来的可怕祭坛,仪式什么的。不过,我觉得这完全是因为他们总是不和其他人交流,现如今了还像中世纪似的。”

“镇上有什么?好吧,我是没去过那里,只是听说。镇上如今还有个很破的港口,但是已经好久不用来做旅行的用途了,可能从一百年前就是这样。我不晓得他们还有没有渔民……不,我想大概没有,前段时间有人说过这周围的渔场荒废挺久了,鱼群都不在这附近。你瞧,我们这儿从不和他们进水产,也不做生意。华威里克镇附近还有些小山丘,夹着树林和中间的沼泽地,那里的农场听说也不再出农产品了,连一个鸡蛋一袋羊毛都没卖出去过……有段时间他们倒是用车拉出去过许多什么毛皮和玻璃制品,还有些说是要拿去做什么检查的矿石,但谁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弄出来那种东西的——我的意思是,他们没有工厂,当然也没有多少小作坊,那么玻璃珠子又是哪来的?总不可能是跨海跟吉普赛人,犹太人做交易吧!”他似乎被自己的话弄笑了,忍不住发出一阵难听的咯咯声。

“……要我说,那附近有什么真的可怕……好吧,我们都没办法判断那地方到底有些什么物产或者人员出入。听说大饥荒和瘟疫之前那里是个比现在大多了的城镇,然而几次三番灾害下来,再加上不知为什么的农作物歉收——枯萎病——现在人口还不到以前的五分之一,我想整个镇子也就三四百个居民。那些有关爱尔兰,威尔士的邪教徒或者恶魔,水鬼的故事总是那样玄乎,我反倒觉得那附近的黑森林和沼泽地更像是凯尔派或者女妖的栖居地呢!”

“如果是这样一个小镇,我完全不能理解我要找的教授在那里隐居会有什么理由。”我说,“看起来那里不像是什么适合外来人居住的地方!真奇怪,一个医生,一个教授,一个学者……我不明白,他完全可以留在学校,或者至少是大城市里。难道说他真的很中意这里的天气,或者安静的氛围?”

听了我这话,售票员不置可否地怂了怂肩膀,有些促狭地说:“哎,确实也是……哪怕是我们这个没名气的小镇,也要比那里有人味的多——不过,学者嘛,谁知道呢,他说不定就是在那里研究什么人类学!华威里克的居民确实有些……不太一样,大多一头胡萝卜色的卷发。我怀疑他们是撒克逊人*的后代。现在在这里偶尔能遇到他们,但我不喜欢和他们对视……这不是我有什么歧视,只是我总觉得他们让人毛骨悚然……可能是他们太靠近海了,要么就是那里的气候原因,似乎很多人都患有皮肤病……也可能是遗传,总之就是,喏,在这耳朵边和淋巴结附近有不少干枯皲裂的皮肤。他们中有些人的眼窝很深,但是眼珠子又有点凸出来,还是少见的水草似的颜色,还混浊得不像样——哦,那可不是什么漂亮的蓝绿色,其实就像雨后藻类泛滥的臭水塘子。”

第二天早上十点,我带着行李等候在候车点的附近。等到那辆破旧且颜色灰暗的长途巴士停在路边的时候,我注意到车上只有几个衣衫不整,面色发黄发灰的年轻乘客。我猜测他们或许也是和我一样去往华威里克镇的人,只不过从他们一致的,红褐色的蜷曲头发和似乎习惯了巴士的昏昏欲睡的表情看来,他们很有可能正是华威里克的居民,或许是到周边其他地区采购用品归来——看来他们也不如传闻中的那般与世隔绝。我不喜欢售票员的那些“人类学”描述,只是简单地观察了一下,就转过脸去,不再盯着他们了。

起初的这一段路程就类似某种廉价的寻常乡村海滨旅途……这里的海岸线虽然和任何一处常在旅游手册里推销的苏格兰休假海岸一样,有石灰岩组成的悬崖和碎石遍布的灰白色沙滩,但统一保持着某种破败的灰暗色调。皮克特人*留下的石圈和遗迹凌乱地散落在草甸间,间或显现出碎石的古老石墙残骸,宛如某种古代生物的肋骨。其实,如果我有足够的钱和幸运支持我,说不定我真的会选择旅游生活——我从小就对神秘充满兴趣(尤其是想到冒险故事里的财宝),而售票员的话更是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城里人常说的荒野处通常和他们端着红茶在烤暖壁炉的房间里观赏的风景画大不相同。如果不是一心忧虑于妹妹的事情,这或许看上去就像一次采风,说不定我会更仔细地观察窗外变化的景色……但我因为赶路的疲惫和心灵上的困倦而连连哈欠,不久变打起了瞌睡。

大概过了两三小时后,风景开始进一步发生变化:原先的那些低矮灌木和石滩分布着的景色变得稀少荒凉,我发现巴士转变了路线,开上一条有些狭窄的乡间道路。从颠簸的路面和痕迹模糊的车轮印迹来看,这条路已经很久无人问津了,除了这班定时来回的巴士以外——两道几乎固定的辙痕深陷在泥泞的黄褐色路面上。阳光几乎算是恰到好处地被缓慢移动着的灰色云朵遮蔽,我因为骤然失去那温暖的照射而打了个冷颤,随后发现旧路不知不觉间将我们的巴士领到了几段横跨着浅沟的老旧木桥前。泥土随着车轮的颠簸而纷纷抖落,巴士越过这些陈旧的土木结构,吃力地在云霭投下的巨大阴影下驶向荒原和山谷。

此时,我注意到,这些较为平缓的山坡上有更多乱石和农场,但目力所及的低矮而布满青色苔藓的石质农舍大多已经真正荒废了,短小的烟囱和斜屋顶不是倒塌就是危险地倾斜着。然而和平缓丘陵正对的是更多更显陡峭些的山丘,虽然称不上什么山峰,但其坡度却和丘陵地形形成了明显的山谷。然而,山谷间除了幽暗的湿草地和石头遮掩着的小溪,还有一些让我惊讶的茂密树林……或者说森林。我确实听说过苏格兰部分地区确实有类似雨林形态的森林地形,但亲眼所见这还是第一次。这些地形据说是古代丛林的遗留,因为适合的气候而被完整封存到现在,比起某种地貌,更像是某些被封在琥珀里的昆虫因为地层运动突然暴露出来似的。这些树木过于粗大和古老,也不算什么健康的木材,潮湿的地面被少量蕨类植物,青苔和层层叠叠的腐烂树叶掩盖。在层叠的腐殖质遮盖下,大概也有凶险的形似沼泽般的陷洞。

越过山坡,巴士车陡然右拐……地形变得更加平缓,灰暗的溪流在雾霭遮掩下淌入远处的入海口,我隐约能分辨出一些荒废的木质结构码头。石灰岩碎石构成的沙滩从低矮崖边延伸至海,沿着锈迹斑斑的铁轨向前看的时候,我发现这是一个比我想象中建筑更密集,人口更集中的小镇。

虽然占地比我想象中要广阔,这小镇却觉不出一丝生气。我可以看到许多接近废弃的烟囱,只有数个还在缓缓冒出灰烟,黑洞洞的废烟囱群落像是某种生物的聚落,我不由得想起一种绰号为死人指的蘑菇*。我同时还想起爱丁堡和格拉斯哥的许多红色砖砌烟囱,也如这般因为电暖炉兴起而逐渐荒废,但它们映衬在高远的蓝色天空下显得不过是些红色几何点缀,时不时还有海鸥或者渡鸦光临。然而华威里克镇的房顶显现出一种仿佛潮湿腐烂木板一样的褐黑色,许多砖墙塌了一半,木质结构摇摇欲坠。镇中心能目及之处的高层建筑只有类似教堂或者社区活动中心的四五层塔楼,其中的两个塔尖还仿佛遭受过什么打击一般断裂了,只剩下半边圆锥顶和一些废弃的脚手架。

进入街道后,我终于能更好地看清楚这座小镇的形貌了。从废弃码头附近驶入街区,一股奇异的,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街边几乎没有什么人,除了几个看不清面孔的小孩子在泥泞的土路旁边跳方格。除了水边灰白色的破损防波堤和数个堆着杂物,末端坍塌的木质船坞,我找不到多少这里曾供船只出港的痕迹。几艘曾刷过绿漆白漆的小木船停在远处,紧挨着破旧的渔夫小屋,还有几艘破了底或者无法修复的小船残骸如鲸鱼搁浅般躺在乱石滩上。

靠近小镇中心,建筑则愈发密集。我发现这里大部分房屋还保持着某种类似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灰色的石质房屋拥有尖尖的高耸屋顶和烟囱,许多凌乱地突出的扶手阳台,以及铁质的尖锐栅栏。有些地方还保留着原本砖石砌成的人行道,末端连接着荒废的下水道口或者地窖。角楼和三角山墙显得摇摇欲坠,锥顶半圆的小窗也大多破损,原先巨大的玻璃窗因为长久无人照料而肮脏不堪,灰暗得看不见窗内情况,只能勉强辨认出各种厚重的红黑天鹅绒窗帘,同样积灰损坏,相当令人厌倦。成组的柱形装饰和水平结构基本已经毁坏得不像样,纺锤形的小立柱扶手几乎就要塌陷了。

当车行驶至地势更低的地方,更多十字路口和小岔路开始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而砖石结构也变得愈发复杂起来。我发现巴士不知不觉间已经离镇中心的教堂很近了,那是一座令人印象深刻的建筑。我对它的第一印象是尖锐且黑暗,和其他一些依旧保持着繁荣时期风格的衰败屋子不同,它半截山墙都爬满了灰绿色的植物,层叠有如鳞片,其余部分展现出一种粗糙的哥特式结构。塔尖的十字架已经不知所踪,我看到最高的塔尖有些歪扭地刺破了灰暗的天空,而白色钟表盘也已破损得看不清花纹和数字。教堂的雕花拱门式结构内,向下的通道敞开着——我意识到它是和格拉斯哥大教堂类似的,向下挖了地穴空间的结构,或许还有同样的多层空间用以祈祷。我并非虔诚的教徒也并不是什么激进无神论者,却对这栋建筑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厌恶。

在一道状态较新的桥门前,巴士停了下来。我为终于能离开这辆车而感到些许轻松,并拎着皮箱走到路边。桥门意外地宽敞,桥洞下大概可以容纳两三辆车并排通过。街道上的灯保留着那种老式煤气灯的模样,但我注意到它们有许多已经换成了低功率的白炽灯。桥门另一边是喷水广场,多边形的中央水池早已干涸,石砖也大多开裂,缝隙间生长着各种低矮的植物。整个广场的地势较低,一面修筑着台阶,四周的路以放射状通向镇子的其他部分。虽然堆积着一些不知来源的废木箱和早已荒废不用的建筑材料,这大概是整个小镇里唯一称得上宽敞的地方,但往前走一点就又会进入摇摇欲坠的层叠房屋组成的街区。在广场的西侧,我注意到了我将要入住的破旧旅馆——它有一个显得十分突兀的半圆形顶,南侧圆形玻璃顶也碎掉了,近乎废弃状态。只有一个简陋的粗劣招牌,和一副几乎完全损坏的横匾状标识告诉来客,这是我所要找的"广场旅店"。我决定在这里稍作休息,第二天再去拜访那位居住在郊区附近的学者。

在潮湿且散发着霉味的房间里丢下箱子之后,我戴上一顶软呢帽,决定先去周围探听一些事情。我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或许杂货铺有人能提供一些建议。在"T&A"标识快要剥落的绿色标志下,我走进了一家商店。看着货品的是一个带着浓重苏格兰口音的棕发男性。短暂交谈之下,我欣喜地发现他来自格拉斯哥,并非本地人但也在此生活了约有五年。他含糊地表示,其实他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小镇,但长期生活后他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对于爱好安静的人来说,这里的死寂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而且本地人除了有些保守,木讷之外也并无太大缺点。他说,或许外部对他们的各种流言都来自于他们有些奇特……或者说显眼的外貌——胡萝卜红或者铁锈红的卷发,苍白过头的皮肤和大片雀斑常常在老派的人眼里预示着一种荒蛮粗鲁*。最难以忍受的或许只是街道深处和下水管道附近时有传来的腥臭味,以及海港不时飘来的大块垃圾。他还提醒我,靠海的一些区域和教堂附近总有一些衣着奇怪的人出入,他十分确信那些人还会在下水管道错综复杂的迷宫中游荡,见到他们最好不要对上视线。

"哎,但你说的这个人我听说过。"他一边擦着玻璃杯一边说,"他刚来的那两年真是弄得鸡飞狗跳的……你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西北面的悬崖?那里的山崖上本来有座破别墅,或者小教堂什么的,早就塌得不像样了。他来了以后,把那边买了下来重新建成了能住人的房子……但是大家都讨厌那里,从没见过有人靠近或者去拜访他。他平时应该也不待在那里,总是窝在自己的实验室不知道在干什么。"

当我迈出杂货铺的时候,我看见了几个年轻人正在街边晃悠。很难不和他们对上视线——我快步从那些仿佛就要倒塌的低层建筑旁边溜了过去。或许是因为这里是镇中心的缘故,还有不少商店姑且算在营业:两三家招牌破旧不堪的本地餐厅,一家典当行,一家似乎在卖水产品的小商铺,还有四五家我没细看的商店。我往东走些上了台阶,眯起眼睛就可以看到店员好心为我指出的那片山崖——低矮的植被稀疏地披在陡峭的崖壁上,但从这个角度看不清它的顶部,我只能勉强分辨出有一点建筑物的轮廓,想必那就是那教授买下的地产。不过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看不出那尖顶到底是什么颜色。此时,远方不知什么时候逼近了天际线的阴云中传来沉闷的雷声,我压抑下极度渴望交谈的心情,回到了旅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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