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渡过了相当没有意义的时间。高考落榜，面试被刷，我浑浑噩噩的活着。本来只想守护着为数不多的幸福，哪曾想我守护得越久失去的越多。
我本不应该如此。每一次成功离我近在咫尺，却总是由于一点点小小的失误追悔莫及。我若是名次再进一名，我便可以进入重点高中，我若是在多考一分我就能获取本科录取书，我若是再考过一门学科，一个好的公司一定会录取我。
我每次都差这么一点，我不禁怀疑，这是不是来自神明的玩笑，位处上位者对蝼蚁的戏弄。当我高考落榜，我变得愤世嫉俗，把一切的失意归咎于社会的不公，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会接近疯狂。
这次面试的失利，已经没办法让我自欺欺人。我真的有在努力？或许吧，虽不至于浑浑噩噩，但也毫无建树。
成长是什么？成长不仅仅是一个生物上的概念。教科书里给予孩子希望，未来会变得越来越好，你们也会越来越自由。
事实上呢？科技日新月异，生活水平也逐步提高，这一切毋庸置疑。可人是感觉的俘虏，当你真正的认识到贫富的差距时，教科书所帮你建筑的世界观就会随之崩塌，生活是变好了，但不多，却与别人的差距越来越大，大到望而却步。人生而平等，人活而不等。
孩子的我，有着这样那样的梦想，想成为作家，画家，艺术家……梦想只是梦想，孩子们最为纯真的幻想，他们不会去实现梦想，对于他们来说，幻想属于现在，梦想是未来的事情。
成长，是意识到现实，过去所寄托的梦想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过程。
说起来也甚是搞笑，孩童的我拼命地想要成长，现在却拼命地妄想驻足。我坐在一处天台上，风在我身上停留，又随之消散，好似未曾来过，不留下一丝证明。
"鸟儿在笼子里幻想着天空的自由"
我望向天空中扇动羽翼的孩子，喃喃着。
"猎人不小心将鸟笼打开"
"鸟儿回到了它梦想的天空"
"但它怎么也飞不出天空"
"天空是它最大的鸟笼"
人是被永远束缚的蠢蛋，因为他们不自知。自知者不是蠢蛋，是一群浑蛋，他们自以为是的陷入了自以为是的泥潭，他们可以将自己的失败归咎于社会对他们的否认，至少这样他们会好受点。
我说，我说如果啊，世界上有这么一位存在，我想贷款我余下的寿命，获得一些钱财，换取最后的宁静。
"一年5万"
一个稍显稚嫩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一个少女不可思议地浮在空中。
于是，我和魔女做了交易，我付出了30年的寿命，获得了150万。我还有一个月可以活着，虽然我仍对我的寿命如此短暂和廉价这件事抱有不满，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吃了回扣，但我确实已经知足。
150万或许不足以买一个很好的房子，经营好一个完美的人生，但对于不知晦朔的朝菌来说，有点富足过头了。
我接下来的一个月还能干什么呢？我装了一台超高性能的电脑，买了vr设备和三台游戏主机，定制了两款手柄。我把愿望单里的游戏完全清空，把过去卖出去的游戏卡带和光盘一一买回。
当我打开电脑时，望着数不尽的陌生游戏，我怎么也没有玩下去的动力了。尽管我买了很多，但这些未必属于我。
对于我来说，那在这茫茫的游戏海里，只有孤零零的几个真正属于我，我曾在上面花了时间，付出了金钱和感情。即便我现在买的大部分游戏都是我曾经感兴趣的，但我也没有多少时光好好享受了。
我过去有着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游玩，但却只有有限的金钱可以获得，我如今有着大把的现金可以获得，却不再有过多的时间了。我的人生充斥着矛盾，这是一件令人恼火的事情。
我仅仅打开几个游戏，玩了一会便觉得枯燥了。那些我明明每天期待的东西总会在不经意的心态改变时变得无趣。我为了在游戏挑战更厉害的关卡而去变强，为了变强而去挑战关卡，循环往复。起初这是有趣的，因为角色成长带来的正反馈是现实中难以获取的。但现在变得不再有意义了……
我变得更强了，挑战的更难的关卡，然后呢？我会死去，无论过程如何，起点和终点总是固定的。一切的一切我都无法带走，那么我的游戏有什么意义呢？漫长的时光让我无暇顾及未来的死亡，如今有限的岁月却令我不得不注视这样的事实。
我关掉了电脑，放下了游戏，正如我放弃了我的人生一样。
明明我已经得到我所渴求的东西，心里却产生了巨大的空虚。芥川龙之介曾有诸如此类的抱怨，当时看他的小说时，还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触。
时间对于人来说是一个相当灵活的概念，总是在你嫌他漫长的时候度日如年，在你觉得短暂的时候稍纵即逝。我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半数的时光。
我本想找点事情做，但我发现无论做什么我都兴趣缺缺，向死而生的人是没有未来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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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到了一个死讯。我的舅舅将在不久后举办葬礼。我们留着一样的血，对彼此一样的陌生，若是平常，我会婉言拒绝出席。
或许是我大限将至感同身受，又或许是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总之，我参加了葬礼。
亲人们哭得撕心裂肺。我不禁羡慕起这位英年早逝的舅舅，不知我死后，大家是否也会为我伤心。
舅舅是个成功的人，名牌大学毕业，在世界知名的公司工作，完成了阶级跳跃。他也是一位善良的人，他生前数次将他近半的资产捐赠，他死后也捐献了他的器官。
他唯一的不幸是在最顶峰的人生时遇到了不治之症，是造物主可笑的均衡后的杰作。
我与他相差甚远，我深信自己不是一块美玉，故不敢用心雕琢，却又半信自己是一块美玉，不肯碌碌无为，与瓦砾为伍。结果便是仍由那自尊心肆意放荡，到现在一事无成。
我唯一的不幸是在人生最为失意的时候选择了放弃，明明这是别人渴求而不能及的东西。
"你不觉得伤心吗？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哭泣？"女孩的声音打扰了我的思绪。
银白色头发的少女漂浮在半空，黑色的长裙是她引以为傲的王座，俯视着众生。
她是与我交易过的魔女，我本以为她任务完成后便消失了，看来她还兼职死神的工作。
"我曾经也在他人的葬礼时哭泣过。"
我望着她那疑惑但好像也有点慌张的脸叙述着。
我参加过一位亲人的葬礼，他是我的什么亲人我并不清楚。我只记得，在那位陌生人的葬礼中，看着平躺在棺材里的人，他是那样的宁静，被狭小的空间包裹，周围的人染上了悲伤的传播病，天花板好像变得低矮，压迫着在场的人们。
"真是一个温柔的孩子啊。"周围的人赞扬道。
"所以你是想说，人是会变化的生物？曾经你是如此善良，现在却因为社会的错变得冷酷无情？"魔女摇摇头。
"如你所见，人是自私的生物。我不曾为任何人流泪，只为自己哭泣。当初的葬礼，我根本与他没有任何接触，没有任何感情。但是害怕是真正源于我的感情，所以我哭了，因为我害怕有一天我也躺在那里。"
"难道你现在不怕了吗？"
"我怕啊，但我死后也不会躺在那里了。"
我清楚的记得，我与魔女签订的契约。
"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活着，一个月后，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存在。"
魔女当初是这么说的。我的未来不是死亡，而是消亡，人们会歌颂舅舅的成就，人们却不会记得一个碌碌无为的瓦砾的哀嚎。
人生于世，总是在不停的伤害别人。出生时伤害他的母体，生活中总是在有意无意间伤害着周围的人，死后，他又刺激着爱他的人。我难以对养育我的父母报恩，也无从对我伤害过的人一一道歉。消亡，对于我来说，是一种体面的诀别，是我最后的温柔。
我不再害怕我的死亡成为他人的负担，在已经知道未来的我，在没有记得我的存在的世界里，我无所畏惧了。
魔女的眼神有些黯淡，原来她也会露出如此的表情。
"我很抱歉。"魔女好像这么对我说了一句，这是我人生中听到魔女最后的一句话，我难以理解她话语中的含义。
于是，直到我迎接消亡的那一天，我也没见过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