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两个抬着担架的军人放下了戒心。跪着的那位不自觉地抿起嘴角，将粗糙的手放置到了克莱莉丝的一头黑发上。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他轻轻抚摸着。克莱莉丝一动不动，只是僵僵地低着头。
苏慕轻轻拍了一下克莱莉丝的后背。
“一切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好像蚊子一般。克莱莉丝颤了一下，最终还是用蓬草般的头发遮住了自己的脸。迈着怯生生的步子，跟着那位跪着的走到了担架那边。
似乎是担心担架拿出来成了摆设，两位接应的军人互相看了一眼以后安排克莱莉丝躺在了担架上。两人不费吹灰之力，将这个瘦弱的女孩抬了起来。
三人一担架向着军营走去。
在后面抬的那个脸甚至看起来有点圆。他一边走着，头悄悄凑了过来，悄悄说道。
“这次出得任务怎么样，‘夹板’姐？”
“除了我全死了。”
苏慕淡然道。
他一时间语塞。过了好久才抱歉地说道。
“请节哀……”
苏慕倒是没有那么的哀伤。她亦是语气低沉地说道。
“不过好歹是杀了个吸血鬼公爵的。”
虽然也没多喜悦就是了。
“那就好……至少没有让他们的在天之灵失望。”
“是啊。”
苏慕又一次萌生起了试着抽根烟的欲望。也许是某种耍帅，也许是某种打破禁忌的尝试。可惜这次和以往每一次一样，这个念头没有在她脑子里留下来。
她不禁回想起了和队友们的最后一场战斗。
甚至不用这个小胖提醒，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乎就是不可能胜利的战斗。虽然她很早就对于血族的高端战力有一个模糊的认知，但是当一个把地图炮当普攻的敌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任谁都不会觉得能赢。
如果不是那个老逼登本来就不是抱着绝对的杀心来的话，那么这场战斗根本没有打赢的可能。
那个老逼登傲慢直极的话语仿佛历历在目。
“你杀我儿子的罪孽，要用万次死亡来偿还！”
……但是你杀人的罪就是你陷入永远的死亡循环无法到达死亡的真实也偿不了啊……
或许是觉得这个话题聊下去不太好，苏慕转头对走在后面的那个军人问道。
“最近怎么查得这么严了？我记得以前好像用不着这样吧？”
“最近一个贪官落马，结果查出来收养了个吸血鬼的小情人。现在所有地方都查得很严，生怕混进来了什么不是人的东西。”
苏慕一惊。她连忙问道。
“有什么检测措施吗？”
“就是所有从外面回来的人都要做个血检。很快的，也不会疼，毕竟现在通用显化技术都有了。”
“更加细节的呢？”
苏慕背上已经不自觉地冒了一层冷汗。她的眼睛不自觉地朝着克莱莉丝瞄了一眼。她正乖巧地躺在担架上，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去。
“更细节啊……我就不知道了。我反正也只是听在外面执勤的兄弟说而已。”
……完蛋了啊……
这是她心中唯一的想法。
然而她抬起头，这里已经不是门外。铁丝网的围栏内，穿着军装的人群熙熙攘攘，铅灰色的棚子前一群人无精打采地拍着队。另一边，从棚子里出来的人都高高挽起了一侧的袖子，纷纷用另一只没有挽起袖子的手按住那里的一侧。
“慕慕！”
一侧，熟悉的声音传来。苏慕转过去，看到了一位熟悉的大妈。她有着一张充满了皱纹发黄的方脸，身形因为岁月显得有些发胖。她一把冲上来，抱紧了苏慕。强劲的力道几乎把苏慕碾碎。
“哎呦，慕慕，还好你还好好的，阿姨真的是害怕死了。你没有直接装上敌人的主力吧？阳阳，将将呢？他们在哪里？我好像没看到他们人，他们只是在伤员……”
“他们死了。”
苏慕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啊。”那个大妈愣住了。苏慕一把挣脱开怀抱，留下她一脸错愕在原地。她猛地转回头，恶狠狠地说道，“还有杨开河，别再跟个小孩一样看我了好吗？”
被成为杨开河的大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愣地看着赌气般朝着排着的队伍走去的苏慕。
“该死……”苏慕自言自语着。她的手在裤腿上抓个不停。一边念叨着，腿上的动作可一点都没停下。她连头都没回。眼见着队伍越来越近，可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干什么。
无论如何，她排了上去。队伍不算很长，队伍收缩的速度也很快。她觉得自己脑子是一团浆糊。是厌恶杨开河，是担心克莱莉丝瞎搞，是因为突然之间死了很多人感到悲哀？
后面慢慢地也有些人排了上来。被被动地夹在中间，苏慕莫名觉得身体有些发冷。不，是她的心莫名有些发冷。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
看到前面的人配合地搞搞挽起了袖子，坐在小棚子的椅子上等待扎针，苏慕这才反应过来该扎针了。随着些许的疼痛感涌过，她恍惚着重新看到了光明。低下头，自己正用棉花顶着手臂上的伤口。
她抬起头，下意识地开口，道。
“西将月，帮我把棉花固定……”
人匆匆地走过，没有一个人回应她的声音。
她这才真正意识到，她的队友全死了。
耳边仿佛想起了某些东西破裂的声音。她无力地原地蹲在地上，用手臂遮住面容。眼泪流过她的面颊，她呜咽着，发出了声声啜泣。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个哭泣着的小女子。悲伤的河流彻底吞噬了她。在纯粹的悲伤面前，仇恨、欢乐的回忆全部失去了意义。
直到一只温暖但粗糙的手搭在了她的头上。
“你这孩子……”杨开河低垂着眼眉，里面是止不住的哀痛，“也没办法，毕竟这种事只能慢慢自己挺过来。”
从手臂间，苏慕露出了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
“你说，我刚才是不是特别屑。”
她的声音听起来嘶哑异常。
杨开河长叹一口气，又是摸了摸苏慕的脑袋。
“我能理解的。
“不过，至少想开点，你还是救了一个人的，不是吗？”
……那个小东西可不是需要我救的，她就是个定时炸弹。
苏慕抬起头，她转头看向了身边如同母亲般的女人。
“那个女孩在哪里？”
从杨开河的身后，探出了一个乌黑的草团。那正是克莱莉丝。她看到苏慕醒来后，跑到了她的身边。从苏慕的耳边，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里的血检以检测血族的水准来说是有问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