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逸寒深深叹息:“凭一股侠义之气根本解救不了这纷乱的世道,浪迹江湖之时我见遍了恶行,知道正义需要伸张,公义必须追究。于是在师傅的举荐下我来到了三法司六扇门,三法司涵盖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总揽天下的刑罚之事,专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及一应不公不情等事,为天下耳目风纪词,可谓社稷纲本,国之表率,在这里,我才可以行侠义之举”
说到这里,风逸寒颇为无奈的又喝了一杯酒:“然而我真的进入这六扇门之后我才知道,我所希望的都是一厢情愿,天下哪有什么辨明冤枉,平反一切不公不情之事的衙门”
仿佛触及痛处,风逸寒的目光暗淡了很多:“六扇门调查案件,但凡涉及皇家权贵的,几乎都在皇城之中秘密处理,虽然有的按律处理,但仍然有的逍遥法外,有时甚至还要和声名狼藉北镇抚司为伍,为了皇权社稷而故意残害忠良,判下错假的冤案”
“而我,也逐渐沦为皇权集中的鹰犬,我不甘心,我也从未甘心,所以我从未与那些人为伍,而我这一身傲气,也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这些年若不是刘大人的袒护,怕是早已入了诏狱,遭受他们的迫害”
欧阳荨不解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走?”
风逸寒苦笑道:“为何不走,我不可以走,正如刘大人所说,六扇门没有了我风逸寒,只会多了一个权贵的鹰犬,多了无数的冤假错案,像我这样的人,三法司太少了”
“朝廷有你这样的好官,当真是百姓之福呀”欧阳荨的目光更多了一层钦佩。
“不说这些了”,欧阳荨举起酒杯:“风公子,今天就让我们不醉不归,如何?”
“喝酒,你还要喝酒?”,风逸寒有些诧异。
“莫非是昨日醉酒失仪,让公子心生畏惧,还是公子觉得喝不过小女子?”,欧阳荨多了一些男子的爽朗。
风逸寒笑了一下:“好,既然欧阳姑娘有此雅兴,那我就奉陪到底”
仿佛忘记一切恩怨烦恼,二人肆无忌惮的痛饮,他们犹如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酒过三巡,欧阳荨醉了,那双灵动的双眸此时也迷离飘渺,如一潭深不可见的泉水,白皙的脸颊微微染上红晕,原本整整齐齐的发丝也零零散散的飘落,褪去了原先一尘不染的气质,反倒加上了些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让人更想靠近她。风逸寒目光迷离,仿佛闻到少女的气息,风逸寒痛饮一杯酒。
如果有那一日,公子,你可曾愿意带我浪迹天涯。
那是当然,我也真的向往那样的生活,浪迹天涯,去看边疆大漠的日落,还有五岳的云海日出……
欧阳荨斜斜靠在锦织的软塌上,一头乌发如云铺散,熟睡时仍抹不掉眉眼间云雾般的忧愁。风逸寒迷离的目光划过她蝴蝶微憩般的睫毛和红润如海棠的朱唇,最后落在不慎裸露在外的香肩上,他呼吸一紧,更加心动起来。
欧阳荨洁白如雪的肌肤,微微凌乱的绫罗,即使枕边放着的明珠都抵不上肤色的熠熠生辉。风逸寒克制着自己的邪恶冲动,守在她的身边逐渐睡去。
次日,风逸寒在偏房中醒来时,却再也不见欧阳荨,桌子上放着那日遗失的玉佩和一封留书。
风逸寒打开书信,里面是她娟秀的小楷:
风公子,请原谅小女子不辞而别,小女子虽不再复仇,却不能无视这场江湖纷乱,竹林中公子问我,可曾看望过天绝九宫的那些孤儿寡母,我的确曾去看望,他们身处贫苦之地,营生艰难,想到这一切皆因父辈纷争引起,小女子无颜现身于他们面前。
风公子的狭义心肠,让我明白责任所在,若此番庄厉刺杀宫无尘成功,必然引动黎月教内乱,牵连无辜之人将不计其数,天下间又会凭增多少孤儿寡母。
公子身处庙堂,为朝廷效力,奈何职位约束,本身不由己,小女子深感惭愧,唯有替公子分忧,去阻止这场纷争,如今朝政失道,百官慵懒,官府中能有公子这样的正直之人实乃百姓之福,望公子能继续坚守侠义之本,行侠客之道。望公子珍重!
欧阳荨绝笔
风逸寒恍惚的站了起来,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她到底要干什么?
城外十里亭,欧阳荨端坐在亭中淡淡抚琴,眉宇间流露出几许无奈,浪迹天涯,若真的能了无牵挂的退出江湖那该多好,可是谁又能这样洒脱,斩断一切红尘羁绊。
前方风尘滚滚,迎接宫无尘的马队途径此处,丁敏瞳隐喻看见亭中的白色身影,她略微诧异,没想到历经这么多事,欧阳荨还没有被打倒,竟然还敢回来。
欧阳荨琴声蓦然一变,数十道肉眼可见的风刃划破虚空,飞袭过去。
“小心”,丁敏瞳一声吼,挥出长鞭,丁敏瞳的手下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数十道风刃破空而至。
丁敏瞳的断魂鞭犹如灵蛇,刹那间分裂成九道长鞭,九道鞭子张牙舞爪,依次拦住迎面而来的九道风刃。丁敏瞳身后几个下属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风刃所袭,道道血光乍现,惨烈的人仰马翻。
前面的下属最为惨烈,身体直接被风刃剖开,血肉横飞。
那风刃异常锋利,犹如唐门暗器,丁敏瞳身边的杀手纷纷奔向欧阳荨,以为凭自身实力可以抗衡风刃,直到独当一面的杀手当场被风刃剖开胸腹,才吓得他们勒马退回。
丁敏瞳勒住马,冷冷的看着亭中人:“你竟然还敢回来?”
欧阳荨青葱玉指淡淡的拨动琴弦,悠悠地说道:“丁敏瞳,过往的一切我可以不追究,若你今日回头,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如果你死性不改,冥顽不灵,继续帮庄厉助纣为虐,那么就不要怪我赶尽杀绝”
“哈哈哈哈”丁敏瞳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冷冷的说道:“过往的一切你不追究,哼,好大的口气呀,你不追究我追究,给我杀!”
丁敏瞳气红了眼,已经丧失了理智,为了防止宫无尘起疑,她带来的这些下属并非武功绝顶的高手,都是处于武功一般的教徒护卫,让他们击杀欧阳荨,纯属是让他们送死。
那些护卫虽然听说过七弦碎空剑,但未曾见识过,还以为刚才的惨烈是暗器袭击,现在见到真人,个个都想上去报刚才的一箭之仇,丁敏瞳一声令下,他们都争先恐后的冲了上去。
亭中的欧阳荨迅速拨动琴弦,几声杂乱无章的弦声之后,数十道风刃纵横,那些护卫只觉得天旋地转,之后仿佛陷入无尽剑涡之中,无形的风刃如蛛丝利刃,无孔不入的封杀那些教徒的要害。
刹那间,声声惨叫传来,一道道血花触目惊心的绽放,还未冲到十里亭前,那些教徒的手脚肢体纷纷离开身体,惨烈的栽倒再地上。
丁敏瞳从马上卷起,断魂鞭横扫地面,九鞭卷起地上九把长刀,雷霆般射向欧阳荨,她控制着每一道鞭子前端的苗刀,九柄长刀交织出诡异的刀网,旋风般罩着向欧阳荨,欧阳荨猛然拨动琴弦,九层功力运在指尖,一缕缕劲风从琴弦绽放。
阵阵闷响,十里亭四分五裂,只听闻利刃划破虚空的长鸣,却不见欧阳荨出手,乒乒乓乓,数声兵刃交错的声响之后,九把长刀纷纷折断,残片四下飞去。
丁敏瞳猛然掠回,手中的断魂鞭只剩下四段,她连退数步,胸口闷痛。丁敏瞳一脸怒色,口中竹哨吹起一阵诡异的音律,欧阳荨皱着眉头,那是那正是碧落天音曲的御音之术!
数道风刃斩向丁敏瞳,丁敏瞳连反后退,抽出身后长剑,生生挡住风刃。转眼间,周遭飞禽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大片乌鸦在头顶的天空盘旋,犹如翻腾的黑云,欧阳荨风轻云淡的苦笑,和上一次的失神相比,这一次更加从容。
“欧阳荨,这一次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就别怪我赶尽杀绝!”,丁敏瞳怨恨的咬着牙,拿出骨笛,吹奏起诡异的音律。
头顶那一片黑压压的乌鸦从半空恐怖的落了下来,犹如天崩地裂一般,丁敏瞳后退数十步,笛音更加尖锐,欧阳荨十层功力涌入指尖,快速拨动琴弦,周遭风刃四下翻飞,错综纵横,但不是迎向面前的那群黑压压的乌鸦群,而是不间断的环绕在欧阳荨周围,风刃旋转如旋风,又如圆盖,生生保护中间的欧阳荨。
“你以为这样就行了吗”,丁敏瞳纵身遁入犹如混沌的乌鸦群中,仿佛与它们融为一体,乌鸦群变成两团,环绕着欧阳荨的风刃旋风,犹如两个拳头,不停的撞击风刃旋风。
嘈杂的乌鸦群掩盖了骨笛的笛音,却不能掩盖碧落天音的御音真气,欧阳荨莫名的烦躁不安,头晕脑胀,风刃旋风随即变弱,乌鸦群的每一次撞击,都让风刃旋风削弱不少。
“哈哈哈哈,欧阳荨,我看你还能撑多久”,乌鸦群中的丁敏瞳仿佛得到极大地满足,笑的无比张狂。
欧阳荨问道:“你怎么会碧落天音?你认识我娘?”
“谁认识那个背叛自己的宗门贱人”,丁敏瞳愤怒的吼道,乌鸦群散开一丝缝隙,显出丁敏瞳身影,雪亮长剑闪烁异样光华,对着欧阳荨心窝刺下,欧阳荨的护身风刃被这一剑撕开缝隙,长剑停顿在欧阳荨心口前,却无法在延伸一寸,七弦碎空剑真气牢牢的套住了那柄剑。
欧阳荨艰难之支撑着整个阵法,看着近在咫尺,却满脸仇恨的丁敏瞳,仿佛明白了什么:“你是五毒教的人?”
“没错”,丁敏瞳并不否认。
“难怪你这么恨我娘”
“恨,我怎能不恨!”
丁敏瞳咬牙切齿:“你娘本是五毒教圣女,身份高贵,冰清玉洁,教众多看一眼都会受到责罚,而她却自甘堕落,为了一个野男人,竟然叛走五毒教!”
丁敏瞳怨恨之意溢于言表:“历代圣女掌管教中五大密宝,而你娘竟然将碧落天音这样的秘宝拱手送给那个野男人,那可是历代圣女口口相传的武功心法,因为你娘的背叛,五毒教失去了碧落天音传承,自此再苗疆地位一落千丈,最后不得不附属黎月教,这都是你娘干的好事,都是你娘的错!”
一声惊弦,大片真气爆发,吹散了乌鸦群,丁敏瞳在半空翻腾两圈,平稳落地,她幽怨的盯着欧阳荨,欧阳荨平静的看着她:“既然失去了碧落天音传承,为何你还会部分碧落天音心法?”
“因为我就是五毒教最后一任教主的女儿!”,丁敏瞳恶狠狠地盯着她:“今天,我就替五毒教清理门户!”
丁敏瞳嘴含骨笛,吹起古怪的音律,溃散的大片的乌鸦重新飞了回来,嘈杂的在丁敏瞳身后聚集,丁敏瞳纵身遁乌鸦群中,似乎和乌鸦群融为一体,犹如洪水猛兽般迎着欧阳荨拍下。
欧阳荨平静的闭上了眼睛,琴音恍惚间如蝇如蚊,如风如雨,激烈而无声,肉眼可见的层层空气波纹四下扩散开来,那群所向披靡的乌鸦群竟然四下溃散,惊慌失措的飞走逃窜,只剩下诧异的丁敏瞳出现再欧阳荨身前。
丁敏瞳并不死心,手中长剑抖出数道剑花,纵身掠至欧阳荨身前,只见红衣上仿如利刃划过般千疮百孔,血珠连连,却丝毫不退身,她冲至欧阳荨身前,长剑拦腰斩去。
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声琴弦作响,只见寒光逼人的长剑颤抖长鸣,瞬间破碎,丁敏瞳跌落在欧阳荨的身后,口吐鲜血,狼狈不堪。
“萧婉笙那个贱人,竟然告诉了你碧落天音的弱点!”,丁敏瞳愤恨不已。
欧阳荨淡淡的说道:“我爹早已经把七弦碎空剑和碧落天音融会贯通,相互取长补短,碧落天音的弱点我早已洞悉,更何况是并不完整的碧落天音”
欧阳荨回头怜悯的看着丁敏瞳:“一个宗门的落末岂能是武学失传所致,当年天绝九宫如日中天,不是照样难逃覆灭的命运,五毒教在苗疆鼎力百年,难道仅仅是因为丢失了一个碧落天音心法才导致今日下场吗”
“悲剧从来都是人祸是非,若非人心叵测,为名利机关算尽,内斗不止,有伤天和,又怎会得今日下场,可怜你身在局中,却看不透这局中清浊”
丁敏瞳刻毒的盯着欧阳荨,脸上带着不甘,最终倒在萧瑟的黄土中,一世幽怨,化作漫天风尘。
欧阳荨无奈至极:“而如今,你们更是为了权利荣华,令江湖动荡,民不聊生,你们这些人,到底何时能够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