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幽深,望不见底。
山风拂过,将倒映着夕阳余晖的潭面搅动,晕开圈圈浅金色的涟漪。
谷内静谧十分,连虫豸窸窣声都不可闻。
一块满是青苔的石碑上,刻着【阴月潭】三个大字,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立的。
云汐站在石碑旁,微倾着上身张望面前这直径大概有十多米的深潭。
水面黑漆漆的,连水草都看不见,就更别说见底了。
迎面的风凉飕飕的,和吹冷气一般,感觉很是舒适。
不过这也与他修炼的功法有关,若是换作其他练气期修士,哪怕是吃了纯阳丹,都不敢在这山谷外围久留,更别提靠近这阴月潭了。
云汐仅仅只是站在这里,根本不需要主动催动功法,早已经开始自行运转,正疯狂汲取着周围浓郁的太阴之精。
仅仅只是半刻钟的功夫,丹田处隐隐成型的道基便凝实了不少。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更隐隐有了突破到练气第七层的感觉。
这阴极之地果然不同凡响,若是换在他还在看守药田之时,只怕没有个十天半月的苦修,达不到如此神效。
“呼…”
云汐长出一口气,面上满是欣喜之色。
不过,他却并没有久留的意思,依旧谨慎行事,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既然那老登想慢慢磨死自己,那自己便如他所愿,好好陪着他玩一玩。
以云汐如今这个进境,筑基成功指日可待。
到那时,他的三色杂灵根也应该蜕变成阴灵根了,只要通过内门选拔,那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到时在这之前,必须要找到足够坚实的靠山。
不然凭借那老登在宗门的影响力,只怕自己连选拔的机会都没有,就会横死当场。
所以,还是等夜深人静之时再来此处修炼,这样稳妥一些。
而就但云汐满心算计,往回走时,怀中那枚古玉却隐隐开始发烫了起来。
······
当再睁眸时,入目是一片翠绿葱郁的山谷,鸟语花香,芳草萋萋,恍若人间仙境。
温暖的暖阳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形成斑驳的光影,照映在平静无波的清潭上,熠熠生辉。
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天空碧蓝如洗,几团如初雪般洁净的云彩悠悠飘荡。
这种惬意的感觉,云汐许久不曾体会到了。
她莫名有些困乏,蜷缩着的身子微微挪动了一下,似是想找个舒服些的姿势,再睡上一会。
可脑后传来的柔软触觉,却让她微微一怔,才发现是躺在谁的怀里。
“醒啦?”
轻柔缱绻的嗓音传入耳畔,如春风拂面。
云汐愣怔抬眸,与那双秋水般温润的美眸相撞。
少女精致恬静的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气质亲和、温暖,令人莫名心安。
“何不再多睡会?”
她轻声说着,伸出纤柔的手,为怀中人儿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发丝。
少女的衣衫带着淡淡香味,近距离闻来,不难嗅出那是兰花的味道。
云汐感受着那纤纤玉指轻抚在鬓角的温凉,周身沐浴在这如阳春白雪般的气息中,一时竟有些沉溺。
良久,才记起自己这是又进入到了历史的碎片当中。
这位给她膝枕的少女名叫澹台音,是自己的二师姐。
师尊不在时,都是她照看自己。
“不困了…”
面对那双满是柔色的美眸,云汐很自然的就入戏了,自香怀中缓缓起身,揉着尚还惺忪的睡眸,稚嫩的语调微微拖长,显得慵倦可爱。
澹台音看着面前无精打采的小师妹,眼底满是无奈。
她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拍了拍云汐的脑门,嗔道:“若是让师尊看见,定然要斥责我用功不勤,把你惯成个猫儿般了。”
云汐却是置若罔闻,只晃悠着脑袋上两只小团子,亲昵的靠在了师姐身畔,像只猫儿一般的蹭了蹭其小臂。
澹台音无奈,只得用指腹轻轻按了按云汐的额头,而后起身,硬拉着她往潭边走去。
她一边走着,语调似是刻意加重了些,任由牵着的手被晃来晃去,也没再软下,“你与我卖乖也无用,再这般下去,我便只能将你送去大师兄那儿,叫他来治治你这懒猫性子了!”
云汐却半点没在意,只是笑嘻嘻的跟着,看着师姐在潭边舞剑。
素裙翩跹间,剑光泠泠,如瀑青丝随之舞动,恍若谪仙临尘,看得人目眩神摇。
不久,伴着一阵清吟,长剑入匣,澹台音敛去锋芒,随手撩开眸前青丝,柔声道,“可看清了?”
云汐赶忙又是点头,又是鼓掌,好不阿谀。
惹得澹台音纤手轻敲,敲在云汐脑门,没好气道:“也不知你这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这般木讷愚笨,叫你观剑,你却只知拍手叫好。”
云汐揉了揉额头,稚嫩小脸上满是无辜。
“行了,且从挥剑开始罢。”
澹台音玉手执剑,将剑鞘抛向云汐,柔和的嗓音中,是毫无商榷的口吻,“两千下,若是少了,今晚便让你与你莹莹师姐一起睡去!”
“噢。”
云汐乖巧点头,也不再偷懒耍滑,接过剑,有模有样的挥了起来。
澹台音站在一旁,美眸扫视,看着面前人儿卖力的挥舞,不知怎地就笑了。
转眼间,已是晚霞漫天,夕阳余晖将整片山谷映的橘红一片。
微风徐徐,拂动着少女脑后如墨般柔顺的青丝。
澹台音用手帕轻轻擦拭着怀中人儿面颊上的汗渍,而云汐则闭着眼,累得一动也不想动。
“师姐…”
她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立马就被拒绝了。
“不行。”
澹台音似是早已摸清了这小妮子的性子,启唇道,“明天还是两千下,不挥完不可歇息。”
“……”
云汐不说话了,似是赌气,翻过身子,不再看她。
“这就耍性子了?好啦,便许你午间歇息一时辰,可好?”
澹台音语调柔和,美眸微垂,伸手抚了抚云汐的额发。
······
光阴如白驹过隙,云汐在这山谷练剑已有月余时光。
这些时日,大师兄季朔曾来过几次。
云汐有些悚他,因为这个大师兄一般总冷着脸,很少见他笑过,也很严厉。
“便连辟谷都还不会?”
“当真是愚不可及!引气入体哪需这般繁琐?”
“握剑都不会握么?!学着,如这般!”
“还有你,就不会指正一二?哪有这般惯师妹的?”
“……”
那一日,她与师姐跪在一排,如鹌鹑似的,被训了好久好久。
可当他下次来时,却破天荒带了一只烧鸡,与两支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面对大小两位师妹惊诧的表情,他却仍旧冷着张脸,口是心非,“今日恰巧下山,顺道便给你们带了。”
自那日起,云汐便不再那么怕这位冷面'无情'的大师兄了。
除此之外,三师姐赵莹莹也总常来。
她性子跳脱,总喜欢领着云汐,带着那条被养在清月潭中,因生六翼,而被称作小六子的腾蛇,到处乱跑。
“自是你来了之后,莹莹也无做长辈的模样,整日跳脱无羁,如今你又这般耍懒,真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曾经云汐师尊说过的一段关于三师姐的话。
她最喜人前显圣,如斩妖魔、镇魍魉,这类博名声之事,却也常常惹得这落霞州方圆鸡飞狗跳。
而每次回来时,面对大师兄的质问,她倒是半点也不带怕的。
“我这是带小师妹出去长见识,如此温养,将来如何作为?”
她昂首挺胸,理直气壮,总是驳得大师兄季朔哑口无言,然后又乖乖领上几天面壁。
而小六子,也就是那条腾蛇。
因还未成年,又或许是不想真身吓着云汐,总化作小巧的模样,瞪着两颗懵懂闪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练剑。
它性子胆小,云汐抓不到它,所以只有三师姐来时,才能偶尔摸上一摸其冰凉凉的鳞片,捏捏它敏感的翅膀。
而每当这时,小六子都会扭动身子,用尾巴轻轻推开这个烦蛇的小妮子,而后佯装生气的吐几下信子,飞走。
只有拿出其爱吃的妖兽肉脯时,云汐才能勉强将它骗来,喂上一口,再蹭一蹭那光滑的冷鳞。
而二师姐澹台音,则始终无微不至的照料着云汐。
不仅每日亲授剑术,还总费心为尚未辟谷,且不喜吃灵果灵药的她烹制餐食。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充实且满足,欢乐亦美好。
这位初入山门不久的小师妹,被所有人所宠溺着,亦钟爱着,如掌中至宝,含着怕化,捧着怕摔。
而云汐,也早已将他们了无可替代的家人。
可梦,却终究是要醒的。
再回神时,望着那抹幽深的寒潭,云汐眸色迷离,久久失神。
原来,这里在好久好久之前,唤作清月潭。
迎着夕阳余晖,他缓缓走近那一池深潭。
蹲下身,指尖轻触水面。
潭水很凉,比那时凉了好多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