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沃夫城有一座永古老钟楼。它诞生于世界的起源,灭亡于时间的尽头。相传在那儿可以窥视一切终点,也有可能什么都看不见。人们说那儿存在一座钟楼在漫长岁月与毁灭中它从未停止转动,即便当利沃尔城成了废墟,一切归于寂静时,它仍然耸立于在那里,直至永恒。
奥尔佳忘了那是第几次。她总梦见利沃尔,在烟雾中,在钟楼下。时间在流逝,钟楼在转动。她总是什么也不做,总是在看着个什么。她永远不可能弄明白利沃夫,因为当奥尔佳懂事时,战火早早就摧残了那本该富裕的城市。奥尔佳有时也觉得苦恼,她怎么会觉得熟悉?她可从没到过利沃夫,更别提怀念了;那只不过是梦,反复又相似的梦。
当奥尔佳从梦中醒来,她觉得恍如隔世,那是她入狱的第二年。揉了揉眼睛,疲惫于一场梦后愈加浓烈,她睁着眼,却好似依旧在梦中。梦向来神秘,在记录与文字下梦总是令人向往,又为之疯狂。人总是在做梦,在梦中悲剧,愿景,欲望一切糅杂在一起,在这个私密的,独属于做梦者的空间里,畅所欲言。它是自由的,独属于做梦者的。
但若是说,如果说有一天梦被破译了,被成功被人所熟知,当它再也不属于个人,那是否说,在这个世界上将不再有秘密可言?这是导师奥古斯特·罗德里格斯·伊格莱西亚斯,可能说,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法师/学者所一直向往的。在他看来,梦是绝对真诚且美妙的。它从不躲躲藏藏,从不晦涩难懂。秘密,无法诉人的秘密。想法,危险又伟大的想法。梦可以窥视一个人,连痛苦与悲剧都看得见。
无论人,动物,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理解,梦可以带来理解,从世界之初的分裂,再到最后的回归。它们或许一直都是一个整体,或许那条脐带,那条链接一切的脐带一直都在某处,只是人忘了,动物忘了,植物也忘了而已。于是“黄金世界”诞生了,那是一种为梦而生的魔法,它好比脐带,又好比子宫。直至今日也无人探明其中奥秘,连导师都不行。多数人只知道那魔法可以穿越梦境,其余的就没了。它们恰似聪慧,实则愚蠢,它们从不该去想,不应该去解读。因为它无法被解读。它是一个,且只属于一个人的任务,导师。
很难相信,导师从来不为这项研究感到骄傲。在梦中幻想正与现实融合,时间正与空间共舞。睡着只是开始,后来连清醒也像睡着。研究让他感到力不从心,永无止境的前路,竭尽一生的理解,他明白,只依靠他自己他做不到。
曾经多次他都想要放弃,“黄金世界”已经死了,理想已死。他想过很多次。他们出现在无数个日夜中,躲藏在每一滴雨水里。唯一不变的是,每当他度踏入梦境,当他置身于那片乐土中时,他又会忘掉失败所带来的悲观。有一天,导师想通了,他在一个学生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她满怀着希望,充斥着真诚,就连捍卫真理的样子都与他是那么的相似。他仿佛在那双眸子里看见了爱情,即使说她们整整之间差了二十岁。
奥尔佳·罗特席尔德是导师的第一位学徒,那双洁净的眼眸,连苍穹都无法睥睨。她的头发总是散发着一股栗子气息,这与他金黄辫子下的青涩又截然不同。她老喜欢背着手,尤其是站着的时候,她说那是因为手不知道该放哪里。
有一次导师窥探了她的梦,那纯粹只是一次好奇,并无其他意义。他走过麦田,在生机盎然中,他发现了奥尔佳。她就睡在麦田中央的一座草垛上,导师过去很久都没想通,在梦中做梦是什么体验,索性就不想了,他脱下了衬衫为她盖上,直到第二天,被臭骂时他才发现,她在装睡。导师哑口无言,面对指责,他能做的唯有凝视奥尔佳的双眼。那时他可还未向奥尔佳透露“黄金世界”的秘密。
对奥尔佳而言梦从没有秘密,她很早就在生活中明白了梦境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真正的意义所在。虽然那些意义和她所理解的意义有着相当大的出入。在她看来梦境不过是生活的延伸,当闭上眼睛睡去时,她不过是来到了另一片土地,一个与万千梦境相连的共同的土地。那里有着独特的秩序;它有悖于逻辑,置身于想象,纯粹到令人兴奋。她很享受做梦,在那片荒原中她自由到无法被理解。
这想法一直持续到一次与朋友的交流,在那次交流中,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朋友口中梦所蕴含的异想天开,她从未见过。从那一刻开始,梦对于她而言不再有趣,做梦变成了煎熬,就像生活中不愉快的延伸;现实融入了幻想就不再是幻想。然后,她发现了导师,那位与她拥有同样眼眸的人。他们的相遇无疑是一次意外收获,那天教室窗外的阳光格外耀眼,它恰巧照在了导师那总是藏在头发后面的眼睛里,只是一个瞬间,奥尔佳就笃定了他对于梦境有着超出常人的理解。
命中注定的相遇将他们带到了顶点,他们建立了一个没有人所能触及的山头,一座乌托邦。他们的工作令人羡慕,所有人包括与他们共事的研究者们都羡慕着他们,除了他们没有人一天到晚只需要做梦就行了。然儿这份工作很快就超出了他们的控制。一位学徒背叛了他们,在诱人的权利前,再怎么昂贵的头颅都难免低下。
这一切都得追溯到联盟,他们视奥尔佳等人为一种威胁;掌权者之所以能够掌权正是因为他们管得住嘴,但梦可就说不准了。与联盟的交涉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导师,一个学者完全无法在政治的虚假中看到其中的陷阱。人们都说导师是个懦夫,是个没有骨气的法师,将自己以及他的研究彻底交给那些愚蠢的统治者,根本就是为了上位。可那不是真相。
奥尔佳清楚记得导师那双颤抖的手。他站在学徒与统治者之间,站在那写字台前。协议上竟是些吹捧的话,导师被说成了救世主,说成了英雄。可导师没有在看,他表情因为绝望与痛苦而扭曲,联名协议上那些学徒的名字让他心都碎了。他下不去笔,因为他知道,签字了就结束了。奥尔佳看得出来,不用说她也知道导师的心情。那些可恶背叛者脸上挂着得逞笑容,就是他们陷害的导师。奥尔佳攥紧的手指扎进了肉里,那些深深的印记就差一点就要让鲜血流出了。然而,她得到的只有导师的妥协。他告诉她“算了吧,至少梦还存在,不是吗?”奥尔佳无法认可导师的说法。当协议签订,人们将梦用做窥视他人秘密的工具时奥尔佳就预感到了悲剧的降临。
起初,日常与研究让奥尔佳忘记了协定。她与导师成天忙于研究,直到那声惹人厌的敲门声将他们带走。那是一个燥热的夜晚,蒸汽船无休止的轰鸣戛然而止。奥尔佳看向那月亮,它残缺且微微泛红。她感到厄运在那一刻印在了某处。人类与魔族旷日持久的战事总算失去了控制,联盟必和谈,他们没得选。失败所带来的一定是一场能够让最勇敢的都哭出来的灾难。是导师改变了战局,他的研究让梦境变成了窥视现实的窗口,他们从魔族的梦中找到答案,再把答案拆解成问题。
这项任务尤其伟大,因为当解题者成为了出题人时,问题就变成了失去了意义。那是导师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几乎所有人都赞美他,敬佩他。就连那曾经数落过他的人都不敢有一丝怨言。然而,导师的天性让他不可能置身于权利,当他一次又一次拒绝掉统治者赋予的奖赏与封爵时,他与梦境的命运就已是注定。
转折发生在四月,一场下了很久梅雨终于停了。空气中的潮湿让奥尔佳感到疲倦,她听到了敲门声。她以为那不过是又一次授勋活动,无聊透顶。然而她错了,战争结束了,一纸和平协议让研究失去了意义。联盟从来不需要一个“伟人”,他们只需要听话的人。他们要求导师立即结束研究,那怎么可能。那可是导师一辈子的心血啊,于是她们被驱散了,导师被放逐了。导师并没有因为惩罚而感到气馁,在荒凉与痛苦中,他用余下的生命继续着研究。
离开权利使他拯救了很多人,包括魔族也一样,尤其在末年,当衰老渗入了骨髓使得他无法动弹时。躺在病床上,他发现,原来魔族与人类根本没有区别。只不过参悟都来得太迟,连下床都成问题的他已无力延续梦想。导师致死未婚,自从他决心向研究奉献一生时婚姻就变成了泡影。临终前,他看着奥尔佳,希望她能够继承他的衣钵,她是他最骄傲的学徒,也是唯一陪着他的人。可奥尔佳拒绝了,她告诉导师“你梦想不可能实现,做梦去吧,只有梦里才容得下你这老东西。”她含着眼泪,连头发遮住了眼睛也没有搭理。“你就是太过于自大,不懂得放下,你已经走到头就交给别人吧。就像现在,把梦和梦想全部交给我,让它变成我的梦想,然后在不知道什么鬼地方见证它实现吧。不过记住了,那不是你的梦想,而是我的。”奥尔佳不清楚导师有没有听到了最后,那双清澈的眸子在说到一半时就灰了一片。然而她不后悔,这是她唯一能够接受导师去世的方法。阳光顺着窗洒向病床,导师躺在那里,奥尔佳却冷得发抖,那时正直四月。
奥尔佳没有让情绪滞留在离别中,导师死后,她终于能够着手一场终结一切纷争的计划。那计划注定失败,无论在过去还是未来都会失败,她那存于本性中的天真与导师一模一样。可她又与导师不同,看透世间的她并不相信梦境是唯一的解答。她比导师要更加现实,也更加危险。理想在她看来一定伴随着代价,她不会让梦境中的虚幻蒙蔽双眼,更不会让现实中的残酷带走自由。她不打算依靠任何人,更没有打算寻求帮助。导师遭遇过的背叛让她铭记于心,欲望是找不到尽头,人类不可以相信。
于是她抛下了梦,没错,这无疑是一种背叛。致力于“黄金世界”的研究者,在导师死后的第一件事确是抛下过去,这听起来很荒谬。但这对于奥尔佳而言又是必然,她坚信梦是狭隘的,现实也一样。唯有自由与意志是宽泛的,她决心走到世界的尽头,决心梦见一切可能的相遇。四月末,奥尔佳在导师墓前结束了守丧,丧钟为村里一位牧师敲响,伴着那钟声奥尔佳踏上了旅途。
旅途持续了整整十年,她走遍了山川河流,见识了黑暗与光明。她了解了腐败,也理解了繁华。那期间她结了婚,有了孩子。家庭没有缓下她的脚步,在短暂安居之后她又一次踏上了旅程。旅程结束于一条干渴的河流,泥沙沉积过的河床展露着过去的壮阔,它蜿蜒反复最后消亡,在它边上奥尔佳第一次感到疲惫。她坐了下来,松懈让回忆抓住了他,导师,丈夫,女儿,一晃而过的十年终于让她不再年轻。试图挣脱束缚,最后却被自己束缚,那一刻奥尔佳下定决心她要回家。她没有打算向导师道歉,暂时休息对于理想而言也是必然,即使说胜利就在眼前,只要加把劲就能看到曙光来临,该休息了就要休息啊!于是奥尔佳拿起行囊,踏上了回家的路。
“奥尔佳·罗特席尔德,有人来见你。”典狱长的声音,粗鲁,深沉,令人不悦。
牢狱生活让奥尔佳学会了麻木,她封闭起了自己,让痛苦无从下手。她很少与人打交道,即使说在狱中也有许多仰慕她的人。她的牢房永远保持着整洁,她的囚服总是一尘不染,她依旧留着长发,这是作为德高望重的象征。若是不这暗无天日的牢笼,只能靠火光点亮。她一定会被认作一位苦苦修行的僧人。
“奥尔佳,我给你带了吃的。”来看望奥尔佳的是一位男性,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戴着眼镜,眼皮下垂,鼻子因为春风看上去又红又油。他的肚子微微隆起,只有靠腰带才能勉强维持尊严。男人手里的包裹飘出淡淡麦香,那是面包与香肠。发现典狱长的视线,男人挥手驱赶。“去去去一边去,没你事了,就该干嘛干嘛去。”
面对男人的训斥,典狱长表现出了谦卑,他微微低头,毫无怨言地转身离去。待到牢门关闭,监牢回归宁静,男人终于拿出了藏在华贵大衣里下的一瓶杜松子酒。“搞来这个可不容易啊,奥尔佳。你也知道那些狱卒闻酒的时候,鼻子比狗还灵。”
奥尔佳捋了捋头发从床上跳起,她径直走向男人,然后接过他手中的包裹与酒水,大块朵颐了起来。“你还是一点没变啊哈维尔。你老娘怎么样了,我敢打赌她老人家一定很享远洋船带来的红茶与饼干吧。”
“那你可要输个精光了,萨蒂女士要是现在正巧在每周例行的下午茶,那也一定正和你的导师一起享受吧。”
“这样吗,像萨蒂女士那样的人,应该会落得个好下场吧。”
“这就不好说了。”哈维尔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他继续。“倒是你,你变了好多。当然我指好的方面,比以前更像你了。”
“你是说我以前不像我吗?”奥尔佳为她们倒上了酒。
“以前的你更像伊格莱西亚斯的跟屁虫。”
“什么意思啊!我要是罗德里格斯先生的跟屁虫,你就是我的跟屁虫。”
“哈!一点没错,所以你看我一点没变,因为我现在也是!”哈维尔将酒一口饮下。“我这不就来看望主子了吗?”
“没意思。”奥尔佳扭过脑袋,也干了一杯。
沉默过后二人都笑了,他们在学生时期就认识,并且有着一段算不上成功的感情。在那个尚且懵懂的年纪,二人理所当然错过了爱情。人生在毕业时完成了分叉,意气风发的奥尔佳成为了耀眼的先驱,而哈维尔却只能在台下仰慕她的光芒。然而这并没有挫败他,比起那些无趣的生活,他更愿意接受挑战。于是他用尽全力往上爬,他发誓一定要爬到金字塔的最上面,只有在那里他才可以与奥尔佳平起平坐,只有那时他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回到过去。
不过哈维尔不是一个天才,向上的路充满了艰难险阻,他爬地很慢,以致于当他听到奥尔佳已经成婚,有了女儿时他还只是个地方官员。那时候奥尔佳早就失去了往日风光,哈维尔完全可以去找她,告诉她,他可以帮到她,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太了解奥尔佳,他知道那些话的下场只会让他成为笑柄。所以他继续努力,继续向上,当他爬到塔顶时,他转过来身子。那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过去早就回不去了。他有了家事,成了家族荣光,过去讨厌的,成为现在喜欢的,钻空了脑袋里面什么都没有。他以为生活到此为止了,过往与奥尔佳的失踪一起沉溺。直到他听到了奥尔佳被捕的消息,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同时又感到欣喜若狂。十八年前的回忆涌上心头,使得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她,他以辞职为要挟,以贸易为手段,滥用职权的他,只是为了见奥尔佳,而就只是这样他也等了两年。
“走吧,别待在这里了,我们出去吧。”哈维尔说得很是果决。
“为什么要走,我觉得这里挺好啊,什么都不需要,连思考都不需要。”
“战争已经结束二十年了,你的梦想早就实现了。”
奥尔佳笑得讽刺。她倒上了酒,然后将酒倒在了地上。手链碰撞发出了“叮当”的声响,她抬起脑袋看向屋顶,那里有一条裂缝。她指着那里。“看啊,一道裂缝,只要一次地震就会让城堡变成废墟,就从那个裂缝开始,崩塌瓦解,像是从未存在过。下面的人都会死,上面的人却安然无恙。”
“我不觉得这好玩。”
“是吗?”奥尔佳重新看向哈维尔。“你觉得我们的理想只是停战吗?你认为我们所期望的世界只是一个充满裂缝的城堡吗?你难道认为我所看见的,所梦到的,都是虚假的?难道你觉得一张废纸就可以让我们互相理解吗?别傻了,哈维尔,你不是那么愚蠢的人。”
“你确实变了。”
“是啊,我变了,变成了一个有理想的人,而你也变了,变成了一个垃圾。”
“不,是你错了,你和伊格莱西亚斯都错了,你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凭什么指责我!高高在上的哈维尔要我弯下腰来求你放我走,当我们被放逐的时候你在哪?当弗莱和我被指控成罪人时你又在哪里;如果你觉得现在站出来可怜我,就可以得到我的青睐,我劝你省点心过去的我是怎么样,现在也会是怎么样。跟屁虫也罢,什么都不懂的学徒也罢,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哈维尔闭上眼睛。“你错了。”他用力揉搓着眼睛,“你错了,奥尔佳。你知道,联盟有多少人口吗?”
“七千万左右。”
“你知道怎么养活这七千万人吗?”
“问这些干嘛?”
“因为这很重要。”
奥尔佳不情愿的回答。“吃饭。”
“那为什么是吃饭?”
“你是想要羞辱我吗?”
“奥尔佳,粮食需要土地,土地需要肥料,肥料需要资金。这是一个闭环,人,生产,粮食,钱,一项都少不了,你明白了吗?连魔族也一样。”
奥尔佳清楚知晓问题的答案,在那些旅途中她见证过冲突,有些能够和解,有些则永远无解。人口增长会带来繁荣,但繁荣会最终衰竭,衰竭会带来变革,变革会带来新生。她不认为新生总是好的,秩序的重组永远伴随牺牲,它比战争更残暴,比死亡更野蛮。奥尔佳曾经游历过变革中的国家,它在一个长满香蕉的热带雨林中,耕地匮乏,资源失衡,人们理所当然的陷入了恐慌。
执政者试图缓解人们的情绪,他们几乎用尽了所有办法满足人们,连富有者的财富都被夺走了。可这些依旧不够,在奥尔佳以梦境看透了事件的本质之后,她彻底放弃了沟通与和解。她明白那些人是土匪,是强盗,他们的诉求不是改变生活而是让他人去死。那是一种纯粹的恶,邪恶到奥尔佳在梦中感到反胃。理解改变不了什么。很快,内乱爆发了,死亡与瘟疫逐渐摧毁了那座美丽的城市,当奥尔佳再次听到他们的消息,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愿意妥协,即便知晓了她理想所存在的缺陷,她也不愿意改变。因为那理想从来都不只属于她。于是她反驳。“那么你就打算让世界就这样循环下去吗?”
“世界不会变,生命摆脱不了贪婪。当你我站在现实的土壤上,我们能做的只有接受一切无妄。所以走吧,奥尔佳,还有人等你呢。”哈维尔凑近到了奥尔佳耳边。“安娅好好长大了啊。”
眼泪刹那间温暖了眼眶,奥尔加答应了哈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