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爱情

作者:谜之面包bread 更新时间:2024/5/19 0:11:23 字数:3360

通往钟楼的路极其漫长,没有野花开放,也没有夏日阳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在那连神明都不曾来过的地方,世界不复存在。奥尔佳没有感到沮丧,她行走在连漆黑一片都不算的路上,只感到熟悉。她仿佛回到了那场旅行的起点,像一个刚刚自由的学生一样,拥抱一切,享受一切。

她想起南方茂密雨林的闷热,想起西方贫瘠沙漠的荒芜。她闻到东边海岸硝石的腥臭,闻到北方高原上清晨的晨曦。回忆旅途给予了她坚韧,她越是走,世界越清晰。她找到了路,那是南方国度的公路。她听见了溪,那是流向大海的微弱分支。她感到了风,那是山间吹起的青松。她看见了鸟,那是栖息在溪源上的蓝鹭。渐渐,回忆支起了世界,风景开始变得美丽,太阳升起然后落下。下雨, 刮风,树木凋零然后重生。四季回归了,奥尔佳能感受到。

她走了非常久,无数个日月与他作伴,无数次风雨陪伴着她。天空飘着雪,然后下起雨,在嫩芽冒头的时候她看见了希望。她始终在走,无论怎么样都在走,这里没有饥饿,没有疲倦。她没有一刻选择了捷径,即使当一艘船完好无损的停靠在河边她也依旧选择了步行。她早就下定决心走过一切,她需要更真切的了解世界,需要有足够的准备去面对结局。

她第一次发现世界从混沌开始,而后毁灭,接着重组。它会在死前绽放,而后却是凋零。她感到渺小,而后伟大,她意识到她正在参与这么一个过程,甚至改变这么一个过程。

兴奋让她感到终点就在附近,越是走越是有这么一种感觉。她来到了那条早已干渴的河流,沉积的泥沙掩盖不了曾经的壮阔,这一次奥尔佳没有停留。她直直走向河床,越走越是崎岖,越走越是困难。很快她听到了水声,那流水急促,奔流,正冲她而来。听着流水,她依旧向前。很快,大水来了,河水冲刷着她,逆流而上的感觉很不好,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

周围开始变得暗淡,树木开始枯萎,太阳开始消失。日月没了,季节没了,时间没了,河水冲走了所有。这时奥尔佳想起维克的话,浮于世界之下的河。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潜入水中。她感觉河水在逆流而上,然后又倒退,她知道挣扎在这里无用,什么都无用。她紧紧闭着眼,直到再也憋不住气。她站了起来,河水终于平静了。她抬头看去,她看见了雾,漫天大雾。她又一次来到了利沃尔城,她恍然大悟,自己一直离真相是那么近。

利沃尔是一座神秘的城市,相传那里的楼高大无比,他们用花岗岩建成,用大理石装扮。每家每户都在二楼有一座古董钟表。每个星期五都很热闹,宴会从城头举办到城尾,与每夜十二点的报时一样热闹。每一次狂欢都会在烟火中结束,人们不在乎金钱因为他们足够富有了,更不在乎疾病,因为没有人会病死。

有人说他们不畏惧死亡,甚至治愈死亡,一些麻风病人去到那里,面对他们的不是歧视而是治愈。伟大的城市让人愿以阳光赞美,可利沃尔城始终被雾困扰,一年四季都在雾中,没人知道那些富人是怎么活下去的。相传他们能用魔法在室内创造太阳,当然,这话小孩都不信。不过就连这座堪称传奇的城市没有挺过战争。

那场战争毫无意义,它不过是一次没有意义的争吵,只是理念不同就必须要你死我活。他们打了很久,久到连士兵都换了两批,久到连统治者从高处俯瞰时,他都不记得是为什么而战。他们不过是碾过了生命,带来死亡而已。于是战争结束了,只是一句话,一张纸就结束了。当统治者们握手言和时,没有人记得原来那争端的源头,他们依旧和过去一样,腐朽,蛰伏,等待下一次。

至于利沃尔,当人们从迷雾中重新找到它时,它所剩下的只有支离破碎的房子连狗叫与鸟鸣都不复存在。人们不再富裕,太阳奇迹更是销声匿迹,瘟疫很快开始大规模蔓延。霍乱,天花,麻风,那些治愈过的疾病从那时起迅速吞噬了它。有人在郊外挖出了坑,里面填满了尸体,利沃尔人,士兵,牲畜,野狗,什么都有。

疾病就是从那来的,那源自一位亲历者的讲述。她原本跟着村民一起在郊外避难,可她躲了太久了,冬夜总是整夜整夜的,帐篷很冷,郊外总是充斥着怪叫。终于有一晚,她不耐烦了。她顺着来时的路找到了利沃尔,她再也听不到那些热闹的街道,再也听不到魔法的涌动,唯一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寂静。

她穿过了废墟残骸,而后停留在了树林边,她看着坑,她恍然大悟,利沃尔它消亡了。她告诉了那些避难者,避难者又将这些告诉家人,家人又告诉朋友。人们再也不议论那里了,他们把那儿的死寂视作不幸,把悲剧当做警戒。所有钟表都报废了,没有人照料,那些精密的种很快就会停摆。

而钟楼却是例外,它还在转动,它必须转动,以此来维持整个世界的转动。

又一次,站在钟楼下,奥尔佳理解了钟楼,她感激着它数百年来的坚持,更加感激它一直在这等着她的到来。她靠在门上,让脑袋感受着钟楼。她闭上眼,她听见了流水声,有人在呼喊她。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至到了耳边她豁然睁眼。哈维尔还没走,他在等她,就在那座监狱里。

那声响让奥尔佳感动,同时也让她明白,这里就是出口,只要继续向前就好了,走上去,走过回忆,走过未来,走到那个家她就离开了。她推开门,一缕阳光从楼顶漏了进来,所有荨麻都开花了。

脱去铜锈的扶手被阳光晒得温暖,它看上去复活了,回到了择日,当利沃尔还未被遗弃之前。扶着它奥尔佳一点点向上。她感觉时光在飞速流逝,比任何时候都快,她觉得她变成了老头,然后又年轻。她死了,然后重生,然后又死了,然后又重生。她没有停下来,无论看见了,听见什么都没有停下来。

她感觉走完了好几次人生,连灵魂都不再属于她了。只不过她的目的始终明确,走上去。于是在一个她也不清楚的地方她看了一扇门,一扇潮湿长有青苔的老木门。那并不是最高处,但确是奥尔佳的目的地,她明白去到顶上没有意义。对于真理她已经倦了,她知道那所谓真理毫无帮助,只会滋生绝望,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真理。

当她下定决心义无反顾坚持梦想时,真理就以是形同虚设。她推开门,白光笼罩着她,那感觉与夏日午后的阳光无异,有些燥热。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她看见了哈维尔,他焦急地呼喊着奥尔佳,试图唤醒她。奥尔佳说。“好久不见,哈维尔,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哈维尔回答。“你还是一点没变啊。”

搀扶奥尔佳离开监狱的途中哈维尔讲起了他与维克的周旋。他穿过了许多拐角,使用了很多魔法,大多数都没有用,在梦中魔法全都乱做一团。他没有逃太久,因为维克很快就转身跑掉了。他看着维克回头进入了一片扭曲的空间里,他感觉大事不妙。他照着来时的路狂奔,其中走错了几次,好不容易找到那条岔路又不知道奥尔佳在哪。

囚犯们嘲笑反复嘲笑他的呼喊,那些满身蘑菇的囚犯们用满口污秽辱骂他。他们说他不忠,说他无耻。它们的话扭曲不堪,可哈维尔却能够理解。他们说那是来自最卑劣,最恶毒的人的低语,只有同类人才弄得明白,可哈维尔还是没有理睬他们。他早就看穿了他们的把戏。他们想要击溃他,想要阻止他,只有这样才能把他赶出去。

他太过理解这些,理解到快要失去兴趣。他回到原处后走过了数十个转角,又打开了七八扇门,那些守卫让他打退堂鼓,那些挫折让他不在坚定。他看向囚犯,侮辱在那时来到了顶峰,那一刻他明白了,他已经快到了。他加快了脚步,然后奔跑。迟钝的身体并不允许他这么做,尤其是在那场追逐之后。每一团肉都在颤抖,连皮带都要松掉了。他喘着粗气,心脏干涩无比,他渴望喝水,可那不可能实现。

囚犯的声音变得格外吵闹,他累了,跑不动了。可即使如此他也还在向前,他要保护她,无论如何都要。那是爱情,永远无法忘记的爱情。当哈维尔几乎要累到在一个牢笼前时他终于盼来了奇迹,囚犯们安静了,那发生的非常突然,连哈维尔都震惊了。那时候他已经几乎习惯了那些谩骂。

他看见奥尔佳坐在牢笼里,一个吊床前,吊床上空无一人,却有着余温。她睡得很深,看上去很幸福。看着她哈维尔什么都没有做,他静静等候在她身旁,直到那睡颜让他看得入迷。那时他才想起她已经睡得太久了,他推了推她,喊着她的名字,然后她醒了。他们顺着河床,回到了荒原。

歪脖子树下还徘徊着孔雀,它们还是那么凶狠,但羽毛早就不那么靓丽了。黑影还在那,那是奥尔佳第一次直面它,也将会是最后一次。她拉着哈维尔走向那位一直等候她们的监视者,她采下鲜花,集成花束。里面有凌霄,米兰,还有石蒜。它们看上去凌乱不堪却美的意料之外。她将花束交给监视者,看着它脱下了礼帽。奥尔佳说。“威诺维法,再见了。”

威诺维法将礼帽掷向天空。“如果这就你想要的幸福的话。”消失不见。

醒来时奥尔佳听见了敲门声,安娅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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