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嘞？送我？”
玉九黎有点受宠若惊，四百块灵石买下的袖剑，就这么送给自己了？？？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忘记说了而已，惊讶什么。”
白廿一和玉九黎都想得明白，袖剑这样隐蔽的暗器，确实符合玉九黎盗贼的身份。
不过玉九黎虽然觉得自己只是为了好吃好喝才留在白廿一身边的，但玉九黎还是秉持着基本的礼尚往来原则，绝不能白拿白廿一东西。
“啊……那谢谢王爷了，王爷是要我做些什么吗？”
“需要你做些什么吗？嗯……三月之后散修大会替我拿下魁首。目前只有这一个要求。去洗澡吧，明早起来，接着修炼。”
“嗷嗷，好的。”
原来还是散修大会啊……
白廿一这句话，让玉九黎想起以前也有个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脑海中划过一道雷电。
白廿一送自己这个袖剑，还是为了让自己拿下散修大会第一啊……
玉九黎早就感觉到白廿一对什么事情似乎都已有规划，但白廿一现在这么说，却让她觉得自己也只是白廿一的一枚棋子罢了。
亏他还把令牌给自己买袖剑，结果还是为了帮他拿下魁首吗……
玉九黎看向手上的戒指，想起自己之前还以为白廿一可能有别的意思，觉得有些可笑。
吃完金橘水团，向白廿一顺口道了句晚安，便一溜烟跑下楼，去那个为自己准备的药浴浴池房间洗澡去了。
玉九黎脱光衣服，拆下袖间的短弩，将自己浸泡在温热的池水之中。
这几日已然入秋，池水中却依旧洒着片片玫瑰花瓣，花瓣吸收药浴的水汽，已经从干瘪缓缓舒展，露出如绽放一般的艳红。
但五凤楼的花园里，花却败谢得差不多了，只留墨绿葱郁的松柏还虬枝傲立，承受着来自北边的冰冷朔风。
望着白廿一直接赠与自己的袖剑，玉九黎将半个脑袋浸入弥漫着玫瑰异香的浴池中，舒缓全身的肌肉，兀自憋气起来。
自己之前心里的变化，到底是什么呢？
玉九黎想起自己的童年直到大学，因为家庭原因总是孤身一人，妈妈躺在病床上，自己除了学习只有疯狂的谋生，找工作，赚钱补贴妈妈治病的费用。
父亲在玉九黎刚出生的时候就因为在外面有小三弃一家而去，甚至玉九黎妈妈羊水破了紧急送医，乃至难产需要剖腹的时候，都因为和那个妓女小三厮混，没有到医院签字。
玉九黎妈妈愤怒，失望，毅然决然地与玉九黎的父亲离婚，可始终放不下当年的恩爱，抹去玉九黎在玉家族谱上的名字，起名“九黎”，谐音“久离”。
就这样，玉九黎被妈妈一个人养大，靠着贫困补助，才堪堪度过童年。但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玉九黎的妈妈在工厂工作，又因为离婚和过去感情的折磨有很大的烟瘾，在玉九黎十岁多一点的时候，确诊肺癌。
此后，家庭的重担便落在了这个十岁出头的小孩身上。
玉九黎那时年幼，根本没有什么工作可以找，只有父亲过去的一个好友答应让玉九黎到他的摄影工作室里当小工，赚取微薄得不能再微薄的报酬。
那位好友对于九黎亲切但却疏离，曾经也说好了等玉九黎干完成年，就给玉九黎把之前干活的工钱全部结算。
玉九黎因此和妈妈吵了一架，因为他执意要休学，好多赚取一点报酬。
那位好友起初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摄影师，也只不过是拍些小众的照片，连杂志社都投不进的那种。但玉九黎似乎在隐藏自己这一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总是能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拍摄到不少出彩的照片，那时候，玉九黎也能从中抽取一点奖金，直到他拍的照片让那位好友成了有名的摄影师。
那段时间里，玉九黎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结局是，在那个好友功成名就赚足了钱之后，就跑去了国外，答应玉九黎的钱，一分也没有给。
玉九黎年纪太小，不知道怎么申诉，四处碰壁，绝望和欺骗将他拉入无底深渊。玉九黎失去了除低保之外的最后收入来源。
这一切，玉九黎的父亲也知道，但这个畜生并没有为玉九黎去讨半点公道。
那个摄影师给了玉九黎父亲十万块，就封住了他的口。
还是在妈妈的劝说下，玉九黎才重新上学，但最终也只考了个二本罢了，生活愈发艰难，贫穷再次席卷了玉九黎的世界。
乃至玉九黎在最穷苦的时候，去盗窃。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盗窃，盗取的东西，只是医院治肺癌的药。被妈妈发现后，玉九黎几乎是在病房内就被警察抓到，警察见玉九黎年幼又命苦，就没追究。但玉九黎还是被妈妈严厉地批评一番，还让妈妈的病情加重了。
玉九黎不后悔盗窃，他只有妈妈一个亲人，他只后悔自己的行为让妈妈的病情加重了。
那晚玉九黎和妈妈都哭得很伤心。
妈妈的意志力十分顽强，或许是为了瞒着玉九黎到处借钱为他以后打算，就这一点让她坚持下去，奇迹般地在肺癌下活了七年。
直到妈妈离他而去，剩他一人独立于世间。
玉九黎被迫成为了一个成年人，在他还没有能力真正走入成年人世界的时候。他要以那不成熟的心智，去面对一切来自大人世界的困难。
很多时候，玉九黎就像是所有经历过苦痛的人一样，只想把自己遁入无形，消失于这个痛苦的世界，即便他已经隐入尘埃。
玉九黎把苦难的源头归结于那个真正该死的父亲，以及自己的天真，因此害怕任何可能影响到自己的感情。
纵然孤独与欺骗让玉九黎假装封锁住了情感，但他内心深处，仍然是渴望诚挚的感情的。
即使生的清秀，但总是被生活禁锢住了手脚的玉九黎并没有真正的朋友，要说起来到了大学才有了几个名义上的“朋友”，可也交往不深，最多点头之交而已。
玉九黎习惯了这腐蚀人心的孤独与寂寞，他只得装出一副对任何事都没心没肺，为求利益不择手段的面孔，为自己戴上一副名为玩世不恭的面具，假装自己是个坚强不屈，百折不挠的猛男，用来掩盖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可实际上孤独与寂寞还是犹如噩梦一样缠绕着他，所有人都不注意他，他只是人潮中默默无闻的一个路人甲罢了。
他的面具，只是装给自己看罢了。
一朝穿越，本以为像小说里一样能成为什么厉害的人物，左拥右抱不说，起码仗剑江湖，逍遥游心。
可面对的，除了生存的难题，还是无尽的孤独。
直到遇见了白廿一。
既然现在自己在白廿一门下，那王爷算不算她的朋友呢？
可这样看来，白廿一似乎需要她，更多的只是办事罢了。
窃来玉戒、顺走令牌，再去参加散修大会，为白廿一不知是何的目的去当工具，说到底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她不害怕白廿一对她多严厉，没有多在乎白廿一给出的承诺，她害怕的是白廿一会抛弃她，就像自己被父亲，被那个摄影师抛弃一样。
所以玉九黎只在乎自己还能在白廿一身边骗吃骗喝的日子，因为她不能确定，白廿一是否会兑现承诺。
她要相信白廿一吗？
玉九黎看着小指上的戒指，陷入了沉思。
她也看见白廿一察觉到自己手上的戒指位置改变了。
良久，她把戒指戴回了中指。
只要自己还有用，只要自己还能给白廿一带来价值，他应该就不会像父亲抑或那个摄影师那样直接抛弃自己吧？
要失眠了呢。
“又深夜失眠了吗？”玉九黎想起妈妈在病床上，咳着鲜血却还在关心自己的模样，又想起自己转生前和穿越后遭受的磨难，泪水盈满了眼眶。
“九黎啊，妈妈时日无多，不要再为妈妈花钱了，找个值得托付的人，过你的人生吧。今生，是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离世前一个周，带玉九黎去吃了一次蟹粉小笼，玉九黎看着因为化疗一头秀发早已不再，面色苍白的妈妈只点了一份小笼，几乎是含泪吃完的，那是他平生吃过的最好的东西。
玉九黎喜欢吃甜品，那次的蟹粉应当是鲜甜的，尝起来却只有苦涩。
那天，妈妈将存着借来或者别人见母子两可怜的钱的存折递给玉九黎，最后说了一番话。
想到这里，玉九黎哭出了声。
她现在害怕的感情，也正是她最渴望的。
想起来，自己是偷粮时被白廿一捉住的，王爷本来就已经开仓放粮了，自己这一举动无疑是打王爷的脸。
可王爷没有把她扭送官府，反而对她很好，她能再一次吃上蟹粉小笼，甚至吃到了从来没有吃过的甜品，还有华丽的衣服穿。白廿一也没有多么强迫她天天训练，不像是把自己当作工具。
可白廿一也没怎么展现出任何深入的关心，给她的东西，到底是作为送与门客的礼物，还是打发她为他效力的棋子？
玉九黎知道，即使是门客，与效忠之人之间，也只是利益关系罢了。
玉九黎不想要什么义气忠孝，她想要白廿一的感情。
无论是什么感情。
只要能让她不再被抛弃。
可王爷再怎么说也是安郡王府的二公子，还是尽人皆知的五凤楼主，赫赫有名的“信陵公子”。自己才认识他几天，怎么会忘记了白廿一与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玉九黎愈发确定，白廿一对自己，只是利用罢了。
她怎么能奢求这个与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的感情？怎么敢奢求？
若有机会，她也想成为白廿一那样优秀的人。可实际是，她能与白廿一接触，或许只是白廿一看上了她盗贼的潜质与作为狐妖修炼的天资罢了。
他会用完就丢吗？
他会是第二个给了自己希望，最后又报以欺骗与绝望的人吗？
玉九黎重新当回盗贼，打破了与妈妈的承诺，想起妈妈对她说过的话，便越发难受。
她只想消失在这世间，她不配这一切。
玉九黎起来吸了一口气，小手抱住膝盖蜷缩起来，又把自己沉入水中。
这样，眼泪就不会落在地上了。
可玉九黎浮出水面，眼泪仍如断线明珠，不住地落下。
洗完澡回去睡一觉吧。
小时候妈妈很乐观，总是安慰玉九黎，说什么困难都不算大，只要睡一觉，一切就都会好的。
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玉九黎抹抹眼泪，擦干身体穿上衣服走上楼。
下雨了。
不要哭，玉九黎，不要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