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醒了吗？”白廿一的声音有些虚弱，无奈地苦笑，从窗台上下来，走到玉九黎床边。
玉九黎还处在梦境的后劲之中，没有完全缓过来，此刻也不在意白廿一为什么会在自己身边，只是拿过他递来的手帕，开始细细擦拭自己脸上的汗珠。
在看到白廿一递来的茶杯时，玉九黎怔了一下，才接过来喝下去。
就是这短短的一下停顿，让白廿一对玉九黎的梦境有了些许的猜测。
“王爷……我做了个梦。”玉九黎思量了一下，说出来了第一句话。
“梦魇？”白廿一也喝了口水，他并未咳嗽，只是双腿还有些无力，他赶紧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掩盖自己身子摇晃的样子，问道。
“是啊……”玉九黎挠了一下头发，不真实感还有些剩余，她看东西并不是很清楚，脑子发昏，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回想刚刚的梦境之中。
缠绕上自己的血管、烟尘、火焰、水下的白廿一、以及他的死……
还有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狐妖……
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己会梦见这些？
“王爷……你曾经……”玉九黎丢下手帕，从床上滚下来，穿上鞋子。她想问问白廿一过去有没有去过梅花湖，却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我……？！”玉九黎惊讶地捂嘴，却又能说出来了。
自己……无法说出梦到了什么吗？
白廿一看出了玉九黎的惊诧，又倒了一杯水。
“说不出来吗？”白廿一看着玉九黎无处安放的小手，将水递过去，“看来让你做这个梦的人，别有用心呢。”
“让我做梦的人？”玉九黎接过水杯双手捧着，但梦境中的深海让她心有余悸，并没有喝下去。
“是啊，你一定梦到了很多你没见过的东西吧？”
“是啊。”玉九黎说着，望着水杯中淡绿色的清茶，久久不能平静。
“小狐狸，你昨天见到过什么人吗？”白廿一见玉九黎没有喝下茶杯中的水，托腮作沉思状，片刻之后，问道。
“人吗？我想想，王爷请我在茶楼吃饭之后我就去药堂了，好像没有碰到什么人。哦对，买药的时候遇到了林鸢……”
话一出口，两人几乎同时抓住了重点。
林鸢？
白廿一嘴角轻笑，这与他猜测的并无二致，率先开口，问：“林鸢？她为什么也去买药？”
“她不是去买药，是给我送点药材。”
“哦？是吗。”
“会不会是她？”
“可能性比较大。不过这个目前不重要，先休息一会吧。”
“可是……我梦见了……”玉九黎刚想讲，嘴里的字却又噎在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玉九黎焦急的口吻中夹杂着些许恐惧，白廿一蹙眉，意识到玉九黎梦境中的遇见的东西可能超出了他的想象。
白廿一已经猜到三分，若真是林鸢对玉九黎施加的术，很有可能是让玉九黎梦见一些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些不符合梦境形成逻辑的东西，会有什么呢？
但不论有什么，看小狐狸的样子，他白廿一只需要一个问题就能大体上确定了。
白廿一想了想，还是准备让玉九黎告诉他梦境里的内容。
“小狐狸，这样。我问你，如果我说对了，你点头，我说的不对，你摇头。看一下这样能不能表达出来。”
玉九黎立马点头，表示赞同。
“我猜，梦境里有我，对不对？”白廿一坐近玉九黎，问道，“那么，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死？”
玉九黎眼睛一下就睁大了，白廿一的问题如同雷击一般击中她的全身，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她想起自己在梦中，亲眼看见白廿一被那道黑影踩在脚下，提起长刀贯穿胸膛，血液四溅的场景。
梦中的白廿一不仅死了，而且，就死在她玉九黎的面前。
但白廿一为什么会直接一针见血地问这个问题？
玉九黎一阵胆寒，她想到了一个最恐怖的可能性。
但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准备点头。
可就在她想要点头的霎时间，“咯吱”的骨骼摩擦声响起，白廿一迅速扶住玉九黎的下颚，搂住她的颈脖，制止了她的动作。
“怎么……回事？”玉九黎也反应过来了，她刚要点头，脖子却控制不住地转动，仿佛不受身体控制一样。
若不是白廿一的动作极快，她的脖子很可能就要一百八十度旋转，生生扭断掉了！
“算了，不谈了。”白廿一目光阴沉下来，“这个术的禁制很强，别再说了，你会死。”
“可是……”玉九黎想反驳，却被白廿一捂住了嘴。
“暂时不管了，小狐狸，不论你梦到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
白廿一方才已经从玉九黎的眼神中确定了答案。无论玉九黎点不点头，他都知晓了玉九黎梦见了什么。
只是，他没有料到这个术的禁制如此厉害，他要是稍微慢一点点，玉九黎可能就横死当场了。
他妈的，林鸢到底干了什么？
或者说，林鸢背后的人，想要干什么？
“好……”玉九黎勉强答应，挤出一个笑容，她察觉到白廿一的情绪低沉，不想他太过难过。
“小狐狸，不要害怕。你先去吃饭吧。”白廿一说道，“吃完饭，我在门外的马车上等你，是时候回望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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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廿一透过马车的木窗棂，看向平王府的方向。
他需要思考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小狐狸如果真的梦见了自己的死亡，那到底是什么？
真的只是一个梦，一次梦魇？
但这并不能说明小狐狸为何在醒来之后，对水有厌恶感。
在玉九黎睡着的时候，白廿一听见了她低声的呓语。
她的梦中，有许多水。
而同时，小狐狸梦见了自己的死亡。
小狐狸，梦见了他的过去？
还是……未来？
如果这件事情是林鸢做的，她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逼我白廿一将过往告诉小狐狸吗？
等到了望京，他要亲自找林鸢聊一聊。
白廿一还在托鄂思索着，玉九黎却已经踩着车辙跳上来了。
刚才那一餐，玉九黎吃的很不是滋味，她几乎是不经咀嚼地将窝窝头蘸着油泼辣子吞了下去，然后魂不守舍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就上了车。
“王爷……要回望京吗？”
“嗯。事情已经做完了，该回去了，五凤楼还有人等着我。”
“谁啊？安王那些人吗？”
白廿一侧头看了看玉九黎，不置可否。
马夫扬鞭，骏马疾驰，离开了平王府。
半天行程，四次换马，玉九黎与白廿一花了将近八个小时，在天色转暗的时候，到达了望京城外一百里左右的驿站。
下车的理由是，该吃饭了。
朝廷修建的驿站总是有着最高等级的礼遇，尤其是北境和安南、雪域的驿站，更是极尽雕琢。这些驿站本是为了皇帝出行，天子驻跸而设下的斋院，不过在景明帝掀起京城的那场轩然大波之后，这些驿站也就荒废了，渐渐显出褪色。好在绍安帝掌权，文官们站稳脚跟之后进谏，将这些驿站改为命官们流通暂住的地方之后，才重新启用，再次修缮。
白廿一盘腿坐在驿站的长炕上，这一铺长炕覆着毛毡，铺了明黄缎褥，很是舒适。玉九黎则坐在另一头的小板凳上，沉思着多如牛毛的疑问。
她最关注的，还是那个梦境。
她所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对话，各自思考着各自的问题。
沉默在屋内扩散，气氛低得令人窒息。
半晌之后，白廿一从袖中掏出一封密折。
“王爷？”玉九黎余光中看见了白廿一递过来的密折，猜想他是不是要说些什么。
“小狐狸，你还记得我之前让你猜测的那些事情吗？”
“啊？王爷指的是什么？”
“我在北境这两个月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想明白了吗？”
玉九黎不解，白廿一为什么要在此时提出这个问题。
她打开密折，里面的内容很简单，而且……
与她的猜想，没有区别。
安郡王府在庆功宴结束后，遭遇了刺客。
而且，刺客直接刺杀了安王、白念梅。
剩下的白念封，下落不明。
玉九黎瞪大了眼睛，她这一刻终于彻底看懂了白廿一的所有行为。
“江念白？”
“嗯。”白廿一淡漠的回复，也印证了玉九黎的猜想。
杀人的，是江念白。
“王爷，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借江念白之手，除掉安郡王府？”
“终于想通了啊，小狐狸。”
白廿一语气冷淡中带有一丝兴奋，可玉九黎却并不理解。
假装与安郡王府搞好关系，为白念封拿下军功，而后没有怨言地直接接下来元夏赈灾的任务，最后借刀杀人……
白廿一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今天吗？
她知道白廿一与安郡王府一众关系不好，但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苦心积虑地办这么多事，而最终的目的，只是杀掉他们全家？
不对，白廿一……真的是安郡王的子嗣吗？
“王爷，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九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她先前的疑惑解除了，但她依旧想不通白廿一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廿一喝了口茶，不语。
良久，他放声大笑，说：“林鸢啊，你做的好啊！做的好啊！”
“小狐狸呀，我和你说一个故事吧。”
“一个关于……我的过去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