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多保重，我先告辞了。”
这是伊文这边常说的临别客套话，零香在此之前提醒过几次，不过我还不至于愚笨到忘记这种基本礼仪。
拜访苏教授，如她预测的那般顺利，没有任何阻碍。
走出别墅大门时，阳光正好，蔚蓝色天空下，虹西市的街景一览无余。
我决定去虹西综合大学找苏朗。
他已经从那里毕业，苏教授说过。
可如今，他却还待在学校里。
按照教授的话说，他在跟几个人一起研究一项课题。
可惜我不是相关人士，只知道那是物理领域的，而我大学主修的专业，和它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并不妨碍我去找他，苏朗，还是苏月良，名字变了，性质不会因此改变。
“纽瓦，下午好，零香目前能初步判断，苏朗和瑟符·索斯先生有密切往来。”
叫对方“先生”，直呼我的名字，还真是怪。
差点忘了，是很久以前，自己让她这么叫的。
出租车内，欣赏虹西的建筑布局与整体景观不失为一种享受，经过这些年，晕车已经好了不少。
我开始好奇那个男人的年龄。
其实何必确信“瑟符·索斯”是个男人呢？说不定这是个女性的名称，又或是尤切域部分城市最近一段时间开始兴起的非二元性别。
和我关系不大。
第一次捡到零香是在31年的冬假，现在都54年了，如果他当时和我一样大，估计也已经42岁。
19岁的索斯，能设计出那种设备吗？
撇去把零香当做工具使用的一段时间，她陪伴了我很久。
本想接着想下去，但抵达终点后，司机用流利的尤切语提醒我，该下车了。
用世界语也没有关系，可能以为我是统一战争刚结束后不久出生的第一批尤切人吧。
虹西综合大学，为何要在“虹西”跟“大学”这两个名词间加个“综合”，在保安室做完登记，我跟着一群学生，慢悠悠地踏进校园。
“您还记得苏伯伦先生所指向的地点吗？”
耳机内传来零香的柔美女声。
音质更为清晰，早上购买慰问品的同时，我顺手购买了“帕瓦”最新款无线耳机，在这方面，还是不能含糊为好。
“记得，应该是叫……励新楼。”
尚处在下午的开端，手机里提示即将抵达14点整，路上学生较多，大部分应该赶着去上课，目光在面前几栋楼宇间扫视并无果后，我主动询问零香。
毕竟这可是一个集导航、交流于一身的存在。
即便前者是当我的手机拥有这项功能后，她主动连接上的。
顺着指示，很快，励新楼就出现在眼前。
“励”是鼓励的“励”，“新”是创新的“新”，正想着该怎样在大楼内找到苏朗，他反倒先一步映入眼帘，连带着后面的几个年轻人。
刚下楼，看着是要离开这里。
很显然，他注意到了我，在同身边几个同龄人耳语几句后，就朝着大厅靠外，也就是我所站着的方向走来。
脑筋有点转不过弯，不是因为见面的偶然。
而是，那几人里，我刚好认识其中两个。
其中稍矮些的，我记得，他叫姜正伊，昨晚帮助自己的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一个，是戴着无框眼镜的精瘦青年。
凌晨时分，我同样见过他，当时对方还刻意前来问路。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看上去跟苏朗已经很熟了。
剩下一对男女就从来没见过了，男人应该不超过25岁，留着一头雪白的短发，跟我儿子差不多。
离他近些的女性，同样是白发，但不好比喻。
这俩估计都不是伊文本地的。
不对，好像还看漏了一个人。
绿色？
望向眼镜青年身旁站着的长发少女，我愣了一下下。
她正盯着我，眼里像是带有戒备。
说实在话，见到那女的第一眼，我还以为这是从某部六字动漫里跑出的角色，毕竟同样都有着碧绿色长发，只不过眼下这个更矮一些。
估计也是尤切人。
“狄叔何必特地跑来看我呢，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理应是我去探望您。”
客套话还是必须要说的，应付过后，我开始问他身边的那几个人都是谁。
“噢？那个啊，他叫莫罗斯·格雷艾尔，跟狄叔一样都是布伦特那儿的，旁边的是他女朋友，嘿嘿……”说到这里，苏朗停了一下，“不过呢，他们都跟我在一个研究小组，然后就是那边那两位……”
人名实在是有点多了。
“零香建议您直接进入话题，我们的时——”
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再次消失了。
有没有搞错啊，耳机刚买来总不会就这么坏了。
“苏同学，下午可不能耽误太久唷~”
顺着声音方向看去，那个眼镜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自己附近，脸上的笑容跟昨晚并无二致。
“叔叔您好，我叫林远。”
他没提昨晚的事，是忘了？难道说，他跟我一样喝醉了酒？
林远，这个名字，听起来跟苏朗、姜正伊一样都是伊文人。
他看起来更外向点。
“小苏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做瑟符·索斯的，大概跟我年龄差不多。”
零香从刚才起就一直不说话，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开口问。
“瑟符·索斯？听着像是尤切那边会有的名字，可索斯这个姓氏还蛮罕见的，不过我没见过，是狄叔您的朋友吗？”
没见过，那零香让我来这里的意义何在。
我沉默了。
…
Σ
距离退房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左右，紧贴沙发的我，眼看着窗外的阳光毫无顾忌地洒到地板上。
“您没有听取零香的建议。”
她好像也有几分不快，语调低沉了不少。
“可你后来一句话也不说啊。”
“零香提醒过您，应该直接询问苏朗。”
“你真把话说完，说到一半就停了，行吧，要怪也只能怪我倒霉，买到这么个劣质耳机。”
又是沉默。
超过五秒的沉默并不常见，迄今为止应该也没几次。
其中一次发生在昨天晚上。
“零香知道瑟符·索斯先生在哪里了。”
这次的思考时间是20秒，我顾不及调侃，因为她接下来的这句话令我呆在原地。
“同您对话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他。”
他？看着就二十多岁，怎么可能，年龄都对不上。
“请您相信我。”
诡异，零香居然又开始以“我”自称。
“那你的意思是？”
“去找他，请您立刻出发。”
有那么着急么，而且不管怎么说，那人都不可能是索斯，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一个婴儿发明出这样一部手机，并将它随意遗弃在旅馆中的画面。
唉，还是信她好了，这些年因为零香，我得到过很多东西。
带着她跑出酒店，打车前往大学时，恰逢学生放学时段，拨打着苏朗下午离别时留给我的电话号码，我焦急地看着周围，涌动的人流并不会因此停下分毫。
“狄叔有事找他？可他已经走了呀，去澄阳，就在刚才，应该已经出发了。”
我无言。
励新楼下，时间仿佛就此停滞。
这是巧合，还是其他什么。
最后，发觉自己遗漏某事的我，从兜里取出一部老式手机，递给了他。
那是自己捡到零香时，自己还在用的那部，现在肯定已经被淘汰了，不过零香说过，他应该会喜欢。
“欸，谢谢狄叔！您怎么知道我有这爱好。”
默然。
…
Θ
“为什么你会那么确信，林远就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等的人，瑟符·索斯。”
没有再打车，宛若身体被剥去了些魂魄，我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走向回酒店的路。
“您曾说过，零香出现过两次语音中断。”
“那不是耳机的问题吗。”
“零香不认为是外部设备的原因，因为零香并没有意识到语音中断的问题存在。”
“没有意识到？不妨把话讲得明白些。”
“零香……被屏蔽了。”
“…能屏蔽零香的信号，其他人做不到。”
两句话间隔的时间不长，却又让我无言以对。
“年龄对不上。”
过了很久，我的嘴里只冒出这五个字。
对啊，年龄，这是最大的问题。
就算改名还是隐藏，既然苏朗跟他认识，应该知道对方具体多少岁，绝对不可能四五十岁了还长成那副模样。
长生不老还是太玄幻了，不适合这个世界。
又不说话，零香到底怎么了。
“对不起，零香暂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真的是他。
为什么，他到底是谁，瑟符·索斯？林远？还是其他什么身份。
以及，他为什么要抛弃零香那么多年，宁愿特意用什么信号屏蔽，也不想见她。
信号屏蔽。
两次和他见面，零香都因此受到影响。
难道他自始至终都知道我的目的和零香的存在。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进一步的意思，还是说，他不在乎这些。
“看起来你好像被抛弃了。”
我苦笑道，打开屏幕，依旧是白发少女模样的零香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不说话？
“还想回去吗？说不定等个几天，他就回来了。”
“不必劳烦纽瓦了。”
“哦？”
“索斯先生已经知道我还活着，他不再需要我。”
这算诀别，还是决裂，我不是很清楚。
“…索斯先生有了更信任的对象。”
“……而且……我有了新目标，请你一定要留下我，纽瓦。”
那好吧，留下就留下，没什么大不了。
太阳在我距离酒店门口还剩百米远的时候彻底消失在远端，我决定在离开伊文域前，去趟灰岭，去探望我的姐姐。
(第二幕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