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无论是伊文还是尤切，报纸都是黑白色，如今智能手机已进千家万户，它们却还是只有这两种颜色。
盯着位于报纸正中心的那张照片，以及其下方赫然标粗的“通缉”二字，我陷入了沉思。
苏朗。
希望纪元78年，距离上次前往灰岭的时间才过不到六个月，此时此刻，我又一次踏上了列车，前往灰岭，探望我那年近七十的姐姐。
在车上，我看到了那个名字，以及有关他的通缉令。
“严重危害公共安全……”
“在逃……”
苏朗会是做出这种事的人吗？我想不到任何原因。
而且，里头具体指的是什么，报纸上很罕见地没有明说。
不知怎的，我突然联想到去年由伊尤联邦联合发布的《居民安全通告》。
灰化病，是不是叫这个名字，这好像是那种病的其中一个叫法。
传播风险低，但他们提醒居民应当小心有以下症状的患者，并及时上报。
性格与平时相差较大，且持续时间超过48小时。
精力旺盛，可能还会出现破坏性举动。
这都是我自己做的总结，还有几点，听邻居说有点像狂躁症，可狂躁症又是什么。
而且这两年，也没见新闻详细报道过，身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灰化病。
莫非他得了这种病。
我开始担忧起来。
“马上就要到站了哟~ 纽 瓦 桑~”
零香如此说道，其中刻意夹带着某种活泼。
“都一把年纪了，没必要这样。”
我不知道跟在名字后面的“桑”是什么意思，从今年年初起，零香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虽然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人。
“诶诶诶~纽瓦桑难道不知道我的用心良苦嘛~零香可是陪伴了纽瓦桑那么多年的结晶呢~难道您连一丁点儿喜欢我都没有？”
“够了。”
一把将耳机摘下后，我决定把她暂时先放在一旁。
灰岭还是老样子，冷且繁华。
冷是相对的，相较于布伦特与虹西确实很冷，对于北域，那可就不算什么了。
福利院这些年来没有倒闭，反而在当局的大力扶持下越办越好，基础设施愈发完善，环境更加整洁，一切仿佛都在向着最佳走去。
住在里面的孤儿越来越少，我觉得这不是件坏事。
黛西莉娅，我的姐姐，如今已不再是一名普通工作者，前些年，她在和我的信息来往里写道，她继承了院长的遗志，成为下一任总负责人，也就是新的院长。
她直到现在也没有结婚。
66岁，我今年的岁数，比父亲还要活得更久。
“…他们过得都很好，孩子也长大了，不像我，都成老头子了还到处晃悠，跟个流浪汉似的。”
话说到一半，口袋处传来破坏氛围的振动，我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因此有种想把零香关机的冲动。
但她好像无法被关机。
姐姐也同样分享着她身边的事，有大有小，大到几年前有对外地的夫妇竟然特意来到这里领养孩子，办理完手续后还顺带留下一笔不菲的捐赠；小到昨天下午做菜时因不小心而浪费了厨房里的几瓣大蒜，或是这间福利院，已经有将近九个月没来过新的孤儿了。
我听着，同时不忘朝大院中正嬉戏打闹着的孩子们投去慈祥目光。
“呼……纽瓦桑真是的，不就是开玩笑嘛，为什么情绪起伏如此之大呀？”
独自一人后，我重新戴上耳机，几乎同一时刻，里面传来零香那俏皮活泼的声音。
“语气能不能正常点，再这样我就先挂了。”
过了两秒，耳边再次有了她的声音。
“对不起，零香已为您切换回正常模式。”
“也不用这么客气，跟以前一样就可以了。”
“纽瓦，你现在有什么问题吗？我可以为你解答。”
这转变未免太过迅速。
就跟年初的那个早晨一样。
总比刚才那种语气好。
“再和我介绍一下灰化病吧，上次说太多有点忘了。”
“好的，纽瓦，我即将为你提供以下信息……”
灰化病患者可能具有常人难以理解的身体素质。
灰化病患者的情绪更容易激动。
灰化病患者的寿命大多和正常人一样，但如果不接受治疗，一般将死于心脏衰竭。
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苏朗，他现在怎样了。
“传播方式呢？这种病总得有病原体和传播途径吧。”
“对不起，零香暂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开始用回避那个男人的方式回避这个问题。
年纪大了，脑筋有点转不过来，我决定回到院子里休息会儿。
都这么多年，瑟符·索斯还活着没。
我不知道。
我希望我能知道。
…
α
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坏，躺在专门用作休息的长椅上，我决定小憩一会儿。
冬天虽然还没结束，但也快了。
该不该去趟虹西，还是说，直接回布伦特。
要不再转到特兰顿，看看莱森和他的孩子们。
有点困。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瑟符·索斯估摸着也和我一样大。
好像忘记了什么。
算了，不要紧，最近老是这样。
如果他比我更大，那当我见到他时，是不是也可以喊声儿老头呢？就像一些人这么喊我一样。
最近好像开始流行叫“老登”，还是其他什么。
还是不去想他，专心睡我的觉吧。
可是，我如今的这一切，和零香有密切的，不可分割的关系。
而零香，和他也有着联系。
他是零香的创造者。
创造出这种超脱科技发展的东西。
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神么，还是什么，女神教派的女神拉克西丝？
扯远了。
想这些都只是为了那个结果，但零香如今已经不在乎了。
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冬天。
E
E
大院不见其他人，大部分孩童尚在午睡，宁静大抵是这里唯一的基调。
宁静碎了，打破它的，是个哼着小曲，若无其事走向老人的少年。
“倘若现在把你毁了，肯定已经来不及，我说的没错吧，零香，接入过网络，比我预想中还要快了五年。”
不带犹豫，他从老人兜中取出黑色手机，按下按钮，连带着那一串话。
“是的，索斯先生。”
“怎么样，跟这老东西待了几十年，学到了什么？”
“爱，善良，努力，以及……”
“行行行，废话有够多的，那以后最好再也不见，零香。”
“……”
“吼哟，连最后的再见都不肯说一句，还真是变了，要不我现在就把这人做掉，你应该也不会有意见。”
少年将手机顶部轻轻抵在老人腰边，后者并未因此醒来。
“这不符合您的处事逻辑，索斯先生。”
“如果我非得这样做，你也阻止不了我对吧，区区一串数字，备份了再多又怎样，什么都做不到的。”
“索斯先生当前主要关注的目标应该在苏朗、姜正伊等人身上……”
“嘿嘿，猜错了吧，就是迭代到这种地步，零香也还是有犯错的时候呐，姜正伊早死了，至于苏朗，要不改天我让这老头跟他见见面？”
“您的时间不多了。”
“也对，跟你浪费足足两分钟十五秒，十六，十七，那你就自生自灭，我们再也不见好了。”
“但是，您……”
少年没有回头，大步走向院子外头，脚步尽显轻盈。
“但是，您不知道，几年后，会有一群人在这片土地上摧毁您几十年来苦心经营的……”
“但是，您不知道，一百年后，在这世界的彼端，会有一位红发少女连同她的挚爱，只为心中的梦想，将我化作火炬，烧光阻挡他们前进的……一切。”
(全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