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特迪瓦丛林闷热异常。
各种动物都如体内缺水缺到干巴了似的,动作缓慢无力,有的已经无力动作。
连那些只有通过鸣叫才能证明自己存在的虫子,也都蔫蔫的宁愿被误解已经死亡,也不擅自发出一丝声响。
还有各种树木宽宽窄窄的叶子,都柔软地耷拉下来,谁也不愿付出一点点力气晃动一下,连风也干的无力挪动小小的三寸金莲……此刻,保留体内水分,就是保留生命。
“哒哒、哒哒哒、哒哒”的脚步声,仿佛在努力修改着丛林的宁静。
特迪瓦丛林之中最大的猛禽,一只名叫旺卢的冕雕,小心翼翼走在枯干的树叶之上,警惕地搜寻它希望的猎物。
旺卢是一只成年冕雕,体长将近一米,体重超过五公斤,翅膀展开宽达两米,黝黑的背部羽毛衬托着棕色的脑袋和脖子,显得那样聪明睿智,飞羽、尾羽和胸腹部点缀着的白色有如片片白云,头上那一撮形如冠冕的黑色羽毛,张扬出一种霸气。
它已经放过十几种小型猎物,忽然发现正在玩耍的小狒狒麦喀,顿时头颅高昂,忽而忍住兴奋悄悄靠过去……
狒狒从出生到成年,哺乳期一般三年,要到七岁以上才渐渐进入成年期,可以独立生活。
这只名叫麦喀的小狒狒,少说也有五六岁,可以短距离地离开母亲独自玩耍了。
此刻的小麦喀正在玩儿捉蚂蚱。
见蚂蚱跳起来,它便停下一动不动,盯着蚂蚱降落处,然后突然跳过去……
尽管冕雕脚爪异常有力,能抓起五倍于自身体重的物体自由飞翔,但是,捕捉较大型动物毕竟要费一番周折,通常费了一番周折,也未必有所收获。
旺卢一定要捕捉大型动物,并非故意自找麻烦,而是妻子塔尼正在孵化阶段,每天趴在窝中不能亲自取食,并且,它们的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也需要喂养。
它要做称职的父亲、称职的丈夫,必须储备足够的食物。
所以在它看来,捕捉较大型猎物,虽然要费一番周折,但只要捕捉到一只就可以食用几天,与捕捉多个小型猎物比起来,总体麻烦或许少一些。
旺卢选好角度,突然纵身飞起,接着俯冲而下,一双脚爪向小麦喀头上砸落,倏然间纵身而起。
小麦喀刚刚舍弃蚂蚱,正蹲在地上捏蚂蚁玩儿,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突然感觉一阵剧痛,脑袋已被旺卢铁齿一般的脚爪砸碎,倒在地上挣扎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旺卢心中暗喜,这只小狒狒足够食用几天了。
它再次俯冲下来,脚爪向下一捞,就要将尸首抓起然后飞回家中……
它的家在一棵弯扭的老槐树上。
突然传来令旺卢毛骨悚然的吼叫声,麦喀母亲朝这边冲来,后面跟着三只小狒狒,都是麦喀的好朋友。
它们怒目圆睁呼喝不止,瞬间将小麦喀包围,然后捡起石块、棍棒,近似疯狂地砸向俯冲而来的旺卢。
旺卢俯冲的高度和速度已经无法停止,更无法突然改变方向,只能直冲而下。
结果石块和棍棒都招呼在了身上。
还有一只勇猛的小狒狒,在旺卢扑到地面时,突然跳到旺卢身上,一口咬住旺卢膀根,使劲儿撕扯。
旺卢拼力反抗,无奈以一敌四,顿时处在下风,寻着机会猛然一口啄出、咬着自己膀根死死不放的,小狒狒眼珠子。小狒狒剧痛难忍,急忙松口,它才得已逃脱。
跑出几步,旺卢要振翅飞起,无奈膀根疼痛,已经飞不起来,只能依靠双腿奔逃,好在动作灵敏奔跑极快,一会儿便消失在几只狒狒视线之外。
也亏狒狒们没有追赶,否则,空中霸主的冕雕在地面上奔跑,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狒狒的对手。
何况并非一只狒狒。
好险啊!
若是动作迟缓一点点,若是心中恐惧了一点点,若是勇猛程度减少一点点,旺卢定被几只狒狒撕碎,被一点残渣不剩地吃掉。
虽然已经感觉到狒狒们没有追来,但是,旺卢仍然一阵不寒而栗。
一时疏忽,没想到险些丢掉性命,这可是旺卢从来没遇到过的危险。
旺卢不愿放弃得之不易的食物,跑出一段便停下来,回头看,见狒狒们果然没有追来,又原地等一会儿,然后慢慢返回。麦喀母亲和几只小狒狒都已离开。
麦喀尸体躺在那儿,上面盖了一层青草,这是特迪瓦丛林中狒狒群落的葬礼方式。
旺卢再不敢大意,警惕地向四周张望,确定没有危险了才啄住麦喀尸体,忍着剧烈的伤痛向前拖着走……
丛林之中草木杂乱,偏又遇上一道沟坎。
旺卢将麦喀拖下沟坎,再拖上沟坎时,几乎无法拖动了。
不仅仅因为上坡艰难,更因为要歪着脖子和脑袋,已经使不出力气。
它想了想,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尾巴朝前脑袋朝后,使劲儿啄住麦喀脖子,拼命向后退。
如此可免去歪着脖子和脑袋带来的痛苦,可它从没这样倒退着走过路,而且倒退着上坡,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如果让同类们看到这种狼狈而又笨拙的样子,不知要怎样笑话它。
它想过放弃,选个安全地方养伤,可是,一想到窝中等候它捕食回去的塔尼,想到即将出生的两个宝宝都需要食物,想到刚才与狒狒们的惊险搏斗,更觉得应该珍惜得之不易的食物,坚决不能放弃!
有两次,麦喀好像活了似的突然故意往后拖,旺卢的后退差点变成向前冲,然后扑倒。
尽管它急忙振翅控制了自己,可那一阵剧痛,已让它险些昏倒,差点放弃自己的坚持。
又一次拖不动麦喀了,旺卢忽然觉得有些蹊跷,抬头仔细检查原因,发现有一种柔软而坚韧的青草,缠住了麦喀一只后腿。
旺卢走过去,用它的弯勾喙将青草啄断,回到原来位置,啄住麦喀脖子,继续使劲儿后退。
麦喀尸体向前一动,被它拖行了一小段。
旺卢后退一步,使劲儿猛拖,麦喀身体又向前移动一小段……它不会使用长度单位计算距离,也不知此处距离歪扭的老槐树还有多远……
或许它根本没有思想这些,只要方向正确,只要坚持,只要努力,一定能将麦喀拖到老树下。
越来越累了,越来越艰难了,它低下头,几乎将头部胸部贴在地面上,使劲儿向后退,退一步,麦喀的尸体向前移动一点,再退一步,麦喀的尸体再向前移动一点……
忽然,旺卢又退不动了,好像麦喀的尸体被钉在了地上。
难道又被青草缠住了?
它抬头看,顿时吓一跳:不知哪儿来的一只赤狐,一只成年赤狐,正咬着麦喀一只后腿往后拖。
该死的赤狐,竟要拦路打劫!
地面相遇,冕雕本来不是赤狐对手,此刻本该放弃麦喀迅速退走,否则赤狐攻击上来,旺卢将会再次陷入生命危机。可它不但没有放弃麦喀尸体,突然怒火中烧,吼叫着疯狂一般向赤狐扑去。
得之不易的猎物怎能轻易被赤狐掳走!
赤狐本来不怕冕雕,却被旺卢的疯狂吓得怪叫一声,转身奔逃,几十米后才停下,回头看着旺卢,仍然魂飞魄散的样子。它从来没见过不怕赤狐的冕雕,更没见过如此疯狂拼命、要将自己活吞了似的冕雕,再不敢觊觎麦喀尸首,沮丧地转身走了。
旺卢走回继续拖拽麦喀尸体,终于回到老槐树下,仰头看看上面那个曾与塔尼辛苦建造的窝,趴在了地上。
它实在太累了,向妻子打声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它将脑袋放在麦喀尸体上,眼睛一闭睡着了。
麦喀身上柔软的毛,好像给了它一点点安慰。那么此刻,不再会有危险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