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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脸上。
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她。
很显然，滴在我脸上的，是她落下的泪。
见我已经醒来，她先是别过头用左手胡乱抹几把脸，抽几下鼻子，然后硬挤出一个微笑来面对我。
……我的天，这真是我认识她以来她笑得最难看的一回。
醒啦？
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腔，问。
……怎么了？脸都哭花了。
一边半开玩笑地反问着，一边尝试回忆方才发生的事——
是啊……我们的城堡被入侵了。
有个男人撬开了我们房屋的锁，闯了进来。
在他的背上，有着一杆枪。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有些想不起来了……
嗯，那个坏家伙被我赶走了。但是你……
她支支吾吾道，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一直躺在地上也不是个事。这样想着，我尝试坐起身，从地面上站起——
可不知为何，我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
不，我的双腿还在的，我还能看见，还能摸到它们。只是……
只是没有感觉了。也动弹不得。
啊……我想起来了。
在闯入城堡的男人举起枪，瞄准不知发生了什么，并正在走出卧房的她的那一刻，我立即扑了上去。
虽然扰乱了他的瞄准，但我没能阻止他开枪。子弹轰进我的肚子，不知留在了哪里。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想到此处，我仰头细看她的状况。
察觉到我的视线，她慌忙把右臂往背后藏。可我已经看到了。
她失去了右手。
似乎只伤到了这一处。
……
事到如今，比我伤得轻，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抬头看向玄关的方向。即便她已经重新闭上了门，这东西在我们眼中也已变得形同虚设。
……都怪我。要是我能不浪费这么多时间来收拾房子，你就不会有事了……
她自责地抽噎着。
啊……没关系，没关系。至少我们都还活着。现在虽然还是傍晚，但已经没有时间了，快些收拾东西动身吧。距离这里最近的庇护所，应该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走到……
我尝试挣扎着，用双臂从地面上支撑起身体。
那你呢？我该怎么带上你？
她赶忙搀扶住险些再次栽倒的我。
……快些走，我怕那好不容易离开的贼人又带着同伙回来。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我恐怕已经走不了了——这种话，我怎样都无法在她面前说出口。
你只要一直朝我们原定的那个方向走，一直走，千万不要停下。总有一天，你肯定能到达真正安全的地方……
正当我自顾自地说着对她最后的叮嘱，嘴边忽然感受到一阵温暖。
她捧起我的脸，再一次用唇堵回去了我仍未说出口的话。
这个深吻是如此漫长，就好像时间正于此刻静止一般。
……我哪儿也不去。你对我发过誓，说你不会离开我。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们要一起活下去，不然我哪里都不去。
她的眼角挂着泪，平静地说道。
可我……
我再次尝试移动自己的身体。然而，理所当然地，我的双腿已不可能再做出任何的反应。
她长叹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对我展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笨死了。没你我活不下去的。这同样也是我对你的誓言——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
…………
……
穿上了那件轻飘飘的白纱长裙，她退后两步，在坐上椅子的我面前，用仅剩的左手提起裙摆，灵巧地旋转一周。
……好看吗？
她试探着问道。
我暗中将手伸向自己的衣兜。
如果能亮一点的话，我觉得会更好看。
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那枚打火机——
是啊，我们的家一直都好黑哦……欸？
正当她也开始感到遗憾时——
一道光点在她的面前闪过。
随即，在光点落下的地方，有一缕小小的烛火，摇曳着，从桌面上的香薰蜡烛顶端升起。
昏黄却又带着暖意的光芒顿时洒满了整间房屋，充斥在我与她的身旁。
我们视线相接，同时露出了喜悦的笑。她久违地看见了光芒中的我。我也久违地看到了光芒中的她。
其实，这并不完全是我想要的效果。我原本是想让蜡烛边的化妆镜将光反射进晶莹剔透的提灯灯罩中的——然而原本被我摆在桌上的提灯现在却不见了。可能是被那贼人带走了吧。
但正因如此，兴许是巧合，又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镜中反射的烛光径直落在了她的脸上，落入了一向渴望着光明的她的眼中。
……好亮啊……哈哈。
泪水再一次自她的眼底夺眶而出。
明明只是眼前出现了一束烛火而已。可她却笑着，叫着，抓住我的肩膀摇晃着，简直就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那个对一切事都感兴趣、对生活充满着向往的天真烂漫的少女，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
环顾四周，我也看清了我与她的家如今的全貌。墙角的书堆，窗边的花盆，摆放着餐盘的餐桌，被她装饰上彩带的天花板……
经由我们的布置，这间房屋根本看不出丝毫一点生在末世的迹象，显得格外温馨。
……除了墙上挂着的那幅画。她说的对，这画丑的太有水平了，被照亮之后是更加地不堪入目。
在一切的最后能看到这样美的烛光，真的是太好了。
她说着，把桌上的蜡烛挪近了一些，注视那摇曳的火焰。
嗯……抱歉啊，我到最后还是没能帮你点亮那盏提灯，还把它弄丢了。
我前倾身体，将桌上的蜡烛握在手心。
没关系没关系，能看见这点光芒，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刚想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那么，想让这点火光变得更亮一些吗？
我看向她的双眼，问。
她与我对视着，眨巴两下双眼，然后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就这样，温暖的光芒缓缓蔓延到她从墙角拿来的诗集上。
诗集的光芒又经由她手，浸染上墙角的书堆。
紧接着，厚重的窗帘也开始附着上跃动的光。窗边花盆里的假花适应不了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先是弯折，再是熔化。
天花板上的彩带化作一段段光点，像是夜空中的流星雨一般缓缓飘落。墙上的画也未能幸免地被她手中的诗集染上光彩——这总算是让那幅画有了一点能够被我欣赏的价值。
在这之后，便是沙发、地板、桌角、椅背——待我们身边的一切都被光芒覆盖，她便紧紧地依偎在了我的身旁。
与我相拥着，她身上的白纱裙也在逐渐带上温热的光亮。
……我是不是还欠你一支舞？
感受着暖光逐渐包裹我的周身，我半开玩笑地问。
她笑着，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收紧与我相拥的双臂。
这样啊。那就……日后再说吧？
她微微点着头，把脸埋进我的胸膛。
我是否真的有驱散她眼前的黑暗呢？
希望这个问题的答案能够是肯定的吧。
如是想着，我放空思维，任由她的心跳与眼前的火光占据自己的全部感官。
毕竟，我们眼前的光芒……
真的好亮，好温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