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
“夫人！”
听到熟悉的呼唤声，赵宇熙猛地一缩眼瞳，不可置信地缓缓转身。
青衣的少女笑靥如花，捂着胸口一步一步走来。
“夫人，……”她满脸羞红地拿着【舒】字碑。
“……，夫人”她无比认真地端来她秘制的红糖水。
“……，夫人，……”她流着泪发誓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曾经的记忆如瀑布般在眼前流过。
一声声的呼唤像一次次拳击打在他的心头。
世界再一次模糊了起来。
白皙的玉手不断地去抹去涌上来的“潮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它的奔流不息。
少女拖着似乎越来越沉重的身躯，坚持到了她的“太阳”面前。
虽然她紧紧地捂住了那被金沙填满的胸口，但其中的金沙还是从她的指缝中飞速地流下。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消散，但无所谓了。
少女的指尖再一次触摸到赵雨曦的脸庞，少女的心底再一次感受到那种令人幸福的温暖，少女的声音再一次轻轻呼唤了一声夫人。
“夫人，不要哭了。您笑起来才最好看。”
赵宇熙握住了那只想要为自己擦拭眼泪的小手，双手将其捧在了手心里，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是刺骨的寒凉。
“小兰……”
赵雨曦有无数的话想要对眼前的人儿说，但是眼前的笑着的少女此刻的模样尽数落在她的眼中。
即使世界已经被泪水模糊，但自己还是看清了近在眼前的她。
她看到了小兰胸口那可怖的伤口和那只想要遮掩的手掌，混合着铜钱的金沙正从中倾泻而下。
傻丫头，那么大的伤口怎么可能遮得住呀！
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简单的笑答。
“真的么？那我就笑了啊。不许嫌我难看哦。”
笑眯眯的眉眼下挂着两行长长的泪水，随着笑容而咧开的嘴角让一些流进了她的嘴中。
是咸涩的味道。
有时候人与人，像是照镜子，只是有人尚不自知。
青衣的少女那逐渐僵硬的笑颜中，早就有金沙从她的眼角簌簌地滑落，只是她早已失去的触觉忘记了告诉她。
青衣的少女咳嗽出几枚铜钱，努力地吐出一缕声音，
“夫人，最好看了。”
赵雨曦猛地将小兰抱在了怀中。
小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转头看向夫人的秀发，一如当初，只是这一次她已无法再闻到那股清香。
即将离去的预感催促着她做出不要让自己后悔的选择，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从停止跳动的心脏涌起。
原谅我，我好想好想再一次……
她将头颅深深地埋到了夫人的秀发之中，狠狠地吸嗅着那本应有的香气。
此刻，过去与现在仿佛在她的感官中融为一体，已经冷却的身体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曾经的温暖与芬芳。
“啊，好香！好温暖！”
迷蒙中她像是舒服地仰躺在了一片芬芳的花海中，享受着来自天空的太阳无私地向世间洒落的暖阳。
……
宋立新赶到时，娘子与小兰泪流满面地相拥在一起的一幕正巧闯入了他的眼帘。
看到娘子无事，他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倒是有些挠头，想要上前安慰安慰娘子，但现在似乎不是时候。
在他有些不知所措之际，一个迟暮的声音叫住了他。
“宋兄。”
循声望去，他看到一片金光闪闪的金钱堆中有一个胸口开着洞的有些陌生老人被齐玥儿抱在怀中，但从那标志性的服饰和哭泣的女子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就是孔方兄。
他心中一惊，本能地再一次摆出了架势。
孔方兄摆了摆手，眼中清明，再一次像是个儒生一样，缓缓笑道：“宋兄，不用打了，我认输了。”
“只不过我最后还有些话想和你说，希望宋兄你能听上一听。”
宋立新并没有收起架势，但还是想听一听这个一直以来都让他有些困惑的敌人究竟想说些什么，于是答应道。
“你说吧。”
“其实我想谢谢宋老板和你夫人。没有你们，我发现不了我计划中最大的问题。我曾经自信地相信自己可以完美地压制住自己的妖性与人性，成为完美地实现自己愿望的道具，铁面无私地监督天下钱财流动的审查者。”
孔方兄说着深情地抚摸了一下齐玥儿的脸颊，继续说道：“我真是太狂妄自大了些。事实上，我既不能完全消灭自己的妖性，也不能断绝自己的人性。”
宋立新终于明白了刚才那个性格大变的孔方兄是什么情况：“所以刚才的果然不是你么？”
“是我，也不是我，妖的天性很可怕吧！哈哈。”
“半妖半人的天妖，只是既有妖性，又有人性的怪物。这样的我完成不了孔方兄的悲愿。”
“这似乎与我没什么关系。”宋立新有些不解。
“不不不！没有和你们的一战，我大概还在自欺欺人地认为我对玥儿的感情不过是维持自己人性以压制妖性的工具。没有这一战，我不会发现自己心底还潜藏着那么多疯狂的妖性。”
“不过这都没关系了，我最后想到了，我死后残留下的【妖物】，那才是既无人性，也无妖性的，可以实现我与孔方兄的愿望的道具。如果有一天宋老板你们想要我们愿望中的世界，想要使用它全部的力量，就颂念【为善者钱财，为恶者粪土】吧。”
“那恐怕是没有那一天了，我只是个小商人，没有孔兄那么大的格局。”
“没关系，我只是说一些糊涂话而已。”
言罢，便不再回答。
宋立新目送着这位可怕的的敌人在自己娘子怀中渐渐陷入了沉眠。
齐玥儿静静注视着它走完了自己的旅程。
她最后抬起头望向了这位相公认可的对手，眼眉间堆满的哀伤化为了一抹浅笑，朱唇轻启间只道一句：
“谢谢！”
紧接着是一声重物砸在金币堆中的脆响，无头的尸身依旧抱着她的爱人，她的头颅正好砸在了孔方兄的那胸口，堵住了那缺少了心脏的空洞。
她的笑容依旧。
……
感受着怀中的人儿没了动静，赵雨曦心头一紧，惶恐地放开小兰，却没有奇迹发生。
少女依旧带着幸福的表情，只是那灵动的眼眸中再也没有了光彩。
“小兰——”
她哽咽着为她合上了眼睛，无尽地悲愤再一次燃起，烧得她的眼睛通红。
赵宇熙心中世界的【我】睁开了眼眸，发出一声轻叹，飘散在这虚无的空间。
宋立新安慰的手掌才放到娘子的肩头，宽慰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就被娘子转头看向自己的这双眼眸给吓了一跳。
赵雨曦飞速地起身冲向了那个杀死小兰的凶手，她现在只想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宋立新叹了口气，静静地看着他从未见过的疯狂在娘子身上肆意咆哮。
她将齐玥儿的尸体扔的老远，嘲笑着孔方兄爱情的虚伪。
她不停地用尽自己的全力挥拳，像雨点一样打在孔方兄的冷硬的尸体上。
她愤怒地撕扯下孔方兄的枯瘦的手臂，铜钱与金沙从缺口飞扬，撒满了她狂笑的脸庞。
宋立新看着逐渐扭曲垮塌的空间，心情复杂，拍着自己的满地的钱币，轻声低吟：
“红尘路上人如潮，悲苦各自心头绕。
我泪滴落无声处，汝愁深藏难知晓。
愿享一世清欢乐，不问人间苦与劳。
幸得此生获知己，共赏明月共逍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