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内宅。
“老爷,还请您救救我的女儿。”不过是一个上午的时间,中年男子两鬓间又多了几缕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几分。
大账房先生是个有气节的人,平日里从不见他卑躬屈膝过。
可是此刻他恭敬地站在池塘边,悲伤地请求着正认真钓鱼的宋老爷,弯下的腰也更加低了几分。
“诶——”宋老爷子长叹一声,“阿血,我们相识也已经三个甲子了,这事我不想劝你,也知道劝不动你。我只说一句话。小兰她终究是这片幻境的虚假之人,你要始终记得。”
男人没有半点犹疑,振声答道:“老爷,我自然记得……”
说着他的目光偏远,记得那是与老爷败走这片幻境的那一天。
这片幻境在文澜泛滥成灾的幻境中,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其他幻境要无论形式千变万化,不过是修士榨取这红尘万民的手段而已,唯有这里很特别,它似乎没有索取,只是希望在这里的居民沉溺在它编织的美梦中。
当时,他们丢盔弃甲,血迹斑斑,但一进入这里,便莫名成了一行从外地来的行商,不仅是出现了不存在的记忆,还多了许多虚假的外物。
不止是,行商的行头,货物,甚至还有人。
她便是如此来到他的身边。
女人模样淳朴,巧笑嫣嫣地抚摸着自己大肚子,握着男人的手,喊着他相公,幸福地说着将来他们的孩子叫什么。
在最初的疑惑后,他也很快认清了这些不过是幻境给予他们的幻梦罢了。
他作为血煞门当代传人,遭天厌弃,为地不容,早就没了生儿育女的可能。
但是……世事有些时候就是如此的讽刺吧。
账房先生苦笑着。
早就以为没了感情的他很快就迷恋上了这份幻梦的温柔。
并且一直没有醒来,痴迷到了如今。
“我自然记得,但我更记得与她们相遇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的母亲,她的姐姐,我都没有阻止,因为那是命,可小兰不一样。”账房先生目光如炬,眼露寒芒,厉声喝道:“有人扰动因果,她命不该绝。”
听到好友不出意料的回答,宋老爷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你知道我的【斩】救不了第二个人。”
“我知道,我自然不是要老爷放弃夫人。我只是想求一物。”
“那是不是个办法。”
“此刻此地,天机混沌,虚赝当道,要救她千难万难。此物大概是唯一的办法,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宋老爷的一双老目不由地慢慢闭上,抚须长叹,手中的鱼竿忽然一动,随意地一抬手,便从这古井无波的水池中吊出了一个黑色小盒子。
见到甩到手中的盒子,大账房先生大喜过望。
老爷子苍老的声音中多了几份无奈。
“这是前些日子那些混乱魔教的留下的东西,应该是用于融合的特殊妖物【守护灵】。你应该知道这样救回来的她其实也不是她了。”
“我知道,但……我见少夫人还是那个少夫人。”
老爷子呵呵笑道:“她,哪里还是之前的她啊!”
“差不多便可以了,人也会变得,我就当女儿长大了些。”
不想再听好友的痴言痴语了,宋老爷挥了挥手,让他去老张那里,之前活捉来的俘虏是给他审的,应该知道些这妖物的只用方法。
宋府某处秘密地牢中,账房先生见到了正在治疗伤员的老张。
是的,老张是个医师,也是个厉害的审讯,落到他手上的犯人只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什么风把你这么个大忙人给吹来了呀。”
老张的声音传来,账房先生瞧着他手上动作不停。
治疗的正是今天唯一活着回来的护卫队长,邓队。
不远处还有老赵、阿力、阿晓三人沉睡。
“诶,没想到这么一上午便又少了三个,想当年我们来的时候还是一百多个兄弟。”
老张自顾自地莫名感叹了一句。
“是啊,乱世要来了,这里也不安稳了啊。”
感慨一声,账房先生直奔主题:“我是来问之前混乱魔教的魔崽子你审的怎么样了?还活这么?”
“嘿,你是不知道我的本事了么?老爷没说做掉,自然好好的。”
“那就带我去看看,这样东西我要问问他。”
看到男子手中挥着的小盒子,老张皱了皱鼻子,似乎有些不悦:“魔教的东西?一股子怪味。”
“老爷截下来的,说是一种名叫【守护灵】的妖。”
“诶,老爷的事,那我就不多问了,跟我来吧!”
说话间,老张手臂对着石头墙壁一挥,便有一道裂缝出现。
两人进入很快便到了关押那个魔崽子的牢房。
账房先生看着面前已经神情呆滞的囚犯,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老张头。
“嘿,你看啥看啊,这不是让你更好问么?我下的药,你问啥他答啥。”
面对这质疑的目光,老张那火爆脾气,直接就头吹鼻子瞪眼,骂骂咧咧。
见状,账房先生笑了笑。
他自然知道老张的手艺,这只是斗了半辈子的他们独特的相处方式罢了。
转回正题,账房先生面对这痴呆样的囚徒直接提问道。
“你是混沌魔教的么?”
“是”
“你认识此物么?”
“我没见过,但看起来像是我教秘传的合天妖。”
“合天妖?”
“就是被精心调教过,易于融合的妖。”
“那融合的方法你可知道?”
“只要心有强烈的愿望,手握合天妖即可。”
“如果没有强烈的欲望呢?”
“那就会被妖物吞噬,但合天妖被调整过,只要有点想法就可以了,一般都不会有反噬。”
一番问询后,手中之物的作用和用法都已经清楚。
唯一需要忧虑就是小兰现存的红尘影是否还有足够的欲望,去对抗妖的吞噬了。
有些担忧,但转念他就释然了。
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纠结又有何用。
若是不成,那大概就是小兰的命吧。
思索到此,他便头也不回地飞速离开了地牢,留着被晾在原地的老张头,又气又恼地跳脚。
快点,快点!
越快让小兰的红尘影使用此物,成功的概率应该就越大。
此刻,焦急的男人心中填满了他最爱也最平庸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