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奈找的那位学姐，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吗？」 不充足的睡眠、身边在讲话的幽灵，以及略显冷寂的街道，令我一瞬间对这个世界感到稍显迷糊。 「嗯，是阅读社的学姐，她应该认识很多人。」 未得到过充足休息的大脑在清晨经过思考后，将会得到一段相当痛苦的时光。 安静下来便会头脑发痛，虽说是由缺乏休眠而促就的，但此刻我却并没有一丝躺在床上的欲望。 就好像，这是个身体对自己在晚上太过兴奋而作出的惩罚。 「这样啊...看来是个很可靠的前辈呢。」 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看上去很有精神，她有睡觉吗？应该不会，毕竟我醒来的时候，她正睁着眼睛、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 「是啊，很可靠。」 我不清楚自己作出这般回应是想表述什么，感觉自己和机器人别无二异，已经更新到能够不假思索地回答问题了。 虽然我是被脑袋控制着无法思考，被迫这么做的就是。 我以混沌的思维重走一遍来时的路，这次我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只是单纯迈着双腿前进。 直至看到那栋熟悉的公寓楼，才尚且冲淡了我那虚无的缥缈感。 「杏奈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沏壶茶，让自己先平静下来。」 其实，我现在足够平静，只是单纯想品茶罢了。 「好成熟的做法。」 枫感慨道，接着像小孩子一样跑出电梯，于门前静候我的到来。 我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插到枫的前面，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我其实也不太懂，不过是当尝味般小啜几口，喝着玩玩。」 同先前一般，我再次测过身，示意枫先进去。 她似乎很喜欢被这样对待，这次她是跳着蹦进客厅的。 我将鞋子换好后，跟在她后面，不过停在了放置茶叶的架子前。 狭窄的架子上摆放着许多茶罐，大多是祖父生前喜欢的。有绿茶，红茶，以及适宜夏天饮用的麦茶。 我烧了壶开水，随手从罐中抄起一些绿茶叶放入茶壶，并把开水灌到茶壶里。 顷刻间，狭小的屋子里充满了浓郁的茶香。 数分钟后，我将茶水倒入茶杯。 「要尝尝看味道吗？」 见枫发着呆，一脸无所事事的样子，我向她开起了玩笑。 「你很过分诶！」 她朝我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 「哈哈哈，抱歉抱歉。」 我打着哈哈，用轻松的语气说出道歉的话语，很没诚意，但内心舒畅许多，原本因头痛而引起的焦躁感瞬间烟消云散。 「我啊，是因为祖父的原因，才喜欢上喝茶的。」 我沿着杯壁吹气，茶水因此泛起阵阵涟漪，天花板的倒影也随之涌动。 「他，生前很喜欢茶叶嘛？」 枫似乎对「死亡」这个话题很敏感，谈到我过世的祖父，她一下子变得小心翼翼。 「他几乎每个下午都会坐在这个桌子前品茶。」 我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喉间霎时被清新醇和的香气覆盖，从茶水飘逸出的气息钻入鼻腔，和空气一起充斥在气管的各个角落。 放下茶杯，阳光悄悄攀上杯壁，落至尚未恢复平静的茶面之上，也许起初便有过这般场景，只是我没注意到吧。 波光粼粼的茶面上浮现出我的倒影，是一张心浮气躁的面庞。 我做不到像祖父那样，从准备到收尾，都能维持住心平气和的状态。 在休息日时，他喜欢叫我过来一起品茶，指出我沉不住气的缺点。 我很清楚这一点，可叫我作出改变，又会无从下手。 祖父每次都指责我，但紧接着每次都会跟上一句话。 「也许你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触摸到真理，然后在不知不觉间便能沉下了心来。」 他说的真理，被我姑且认为是人生的阅历。 就好比资历丰富的冒险家，在遇见突发情况的时候，总能冷静地作出准确合理的判断。 这一点，我可以理解，却从未体会过。 日光洒在正对面的小椅子上，那曾是我坐的地方，恍惚间，那个幼小的我出现在那里，注视着前方发呆。 而我，即使在祖父的位置上，却依旧掩埋不住稚气。 我做不到他那样成熟——至少现在是这样。 不过，我能察觉得到。 同我注视着过去的自己那般，祖父也在我的身后，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和光一起，默默引导着我。
手机忽而嗡嗡作响，冲散了幻影。 我从口袋里拿出它，翻开盖子，看到了学姐作的回复，也只有在这时，我才想起枫还在身旁。 方才她有说什么话吗？自己莫名其妙地陷入另一个世界，忽略了现实的一切。 我后知后觉地把视角移向沙发上的枫，好在她只是被靠背处的玩偶吸引，认真打量它们。 她应该是看出来我在想些什么，所以才没有打扰我吧。 「枫。」 我叫了她一声，示意她看向我这边，然后举起手机。 「学姐回消息了，有关于秋的事。」 「她说了什么？」 近乎是同一时间，枫立刻将视线从玩偶处移开，急切地离开沙发，凑到我的身旁。 『我帮你问到了与我同级的一个社员，她说秋在二年级的时候就转学走了，似乎是因为家里的原因。』 我原本打算直接读出来的，但架不住枫的迫切，于是只好把手机伸到她眼前。 「你有什么印象吗？」 「我完全不记得。」 枫摇摇头，摆出一副懊恼的姿态，如此看来，线索就到此终止了。 想直接找到秋这个人恐怕比较麻烦，毕竟她已经不在这所学校了，而且按照学姐传来的简讯来看，估计那位社员目前也联系不到秋。 可目前来看，突破口只能从那位社员身上打开。 『辛苦学姐，可以恳请您帮忙把她约出来见面嘛？我有些关于秋的事想问问她，地点的话在学校对口的那家小餐馆。』 我于是这样回复，虽然形式上很突兀，但我尚且想不出更合适的办法了。 『是可以，但她今天好像只有中午有时间。』 消息发出去后，约莫五分钟，学姐的简讯紧接着传来。 『那就中午十二点吧，顺带可以吃个午饭，感谢学姐了。』 我合上手机盖，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站起身，侧躺在沙发上。 「杏奈联系的那位学姐，是个很负责任的人啊。」 枫在一旁浏览了全部简讯，随即发出如此赞叹。 「的确，正因如此我才会去找她打听。」 我笑着说道，脑海中也涌现出乙希学姐在社团里的画面。 诚然，她是个办事能力强，有出众才能的优秀前辈。 社团外的演讲，社团内的文艺活动，大大小小的活动策划，几乎都会有乙希学姐的身影在，她就像没有缺点那样。 既靠谱，又做事细致。 虽然不是和她同年级，但在加入社团前我便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传出的无一不是「模范学生」这类的评价。 人无完人，我始终坚信这一点，但缺陷大多是可以依靠勤奋来弥补的。 乙希学姐能如此优秀的原因，想必离不开她背后的努力。 我曾偶然撞见她在放课后空无一人的社团教室里背稿子，形式上类似于彩排，不过只有她一个人参与。 她背的有些结结巴巴，整个人看上去也很浮躁，由于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我忍不住驻足停留了一会，在窗前偷偷观望。 于是便在暗处看到了学姐因背不下来稿子而悄声低语，抓耳挠腮的样子。 见到了那番样子后，我便觉得她是个有趣的人，于是主动与她交际。 比起遥不可及的天才，我更能和这般需要靠努力才有成绩的人说得上话。 这样的人，不会因有了小成绩而自矜，而且做事细心，很有责任感。 我想，正是出于以上原因，我才会恳请学姐帮忙吧。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先调整一下好了。」 我把思绪从回忆里抽出，对一旁放松下来的枫说道。 接着拿起还尚存余温的茶杯，再度小啜一口。 凉了的绿茶，虽不及烫时的味道浓，但仍旧保持本味，并且口感偏柔和，不苦不涩。 「要尝尝吗？」 与先前如出一辙，不过是以品凉茶作为邀请，我再次调侃起枫。 「你真的很过分诶！」 「哈哈哈。」 时间在这般颇有风趣的会话中流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