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直接拿回去卖肯定不行，那么多吃的，怎么解释？
再说了，东西也不是想卖就卖的。市场早就被几个黑帮瓜分完了，哪里还有别人的份。
瑞瑟尔摇了摇头，把脑子里这个想法抛开。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瑞瑟尔开始觉得，生而为人，根本就不该去垃圾桶里找吃的。
那今天是什么油水都没捞到。
瑞瑟尔像一头夹尾巴狗一样灰溜溜的走出了这个小巷。
街头那个矮人和精灵居然还在争吵，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街头巷尾聚集向那的人群越来越多，这也为瑞瑟尔提供了绝佳的窗口期。
他偷摸的上街，低下头，一语不发的往前走。
结果才没走两步，就和什么东西撞了个满怀。
“啊，对不起——”
瑞瑟尔率先道歉，他根本没有吵起来的资格，要是事情闹大了，绝对是自己这个下城区的偷渡客吃不了兜着走。
抬起头，他看见自己撞上的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中。
……老实说，在冒险者队伍里，喜欢穿黑袍特立独行的人并不少见。刚刚那个和矮人吵起来的精灵也是穿着黑袍。
但是，面前这个人，却总给自己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这个黑袍人没有说话。但瑞瑟尔有感觉到，漆黑的兜帽下投来的视线。
一瞬间，瑞瑟尔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开溜，一定要开溜。在这个拥有各种神奇力量的世界里，瑞瑟尔早就对此积累了一系列丰富的经验。譬如说目前这种情况。如果你在费伦大陆感觉到一个寻常路人非常奇怪时，不用怀疑，他就是非常奇怪。在各种吟游诗人的故事里，兴许你会遇到一些大名鼎鼎的传奇法师；但现实世界中，如果不想被卷入麻烦的混乱事件中，还是趁早逃跑比较好。
“那、那个，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小心翼翼的出声的瑞瑟尔一边小步往后退，一边道。
然而，事不如人意。
一只苍白、显得瘦弱无力的手从袍内伸出，抓住了瑞瑟尔的衣服。
瑞瑟尔惊恐的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就像是被定身住了一样。
甚至连叫喊身都无法发出。
……法术。
眼前这个黑袍人，是巫师。
只有眼睛还能转动。瑞瑟尔看见，那只白皙的手臂上，有着丝线一般的红色痕迹。那痕迹顺着优美的曲线一路延伸至黑袍内，将部分布料染的通红。
是血。
完了。被卷入不得了的事情中了。瑞瑟尔有种天打五雷轰的眩晕感。
那黑袍巫师开口了。是女人的声音。
“凡人。……不对。下城区的人？你是怎么上来的？”
瑞瑟尔放弃挣扎，甚至不想动弹。他心中那顺从的一面又从心底展现出来。这时候他发现他能讲话了，甚至不是“能”，而是接近一种被命令的形式，将自己的秘密吐露了出来。这显然又是一种法术。
“我发现了一条从下城区直接进入中城区的下水道。”
“下水道？莫非……”那个巫师显然知道一些什么，但没有说出口。她只是冷冰冰的命令道：
“带我去那里。”
“带我去那里。”
瑞瑟尔旋即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另外一种意志支配了，不由自主的行动起来。这种意志的来源并不是别人，恰恰是他自己。他被这股意志驱使着迈动步伐，机械的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瑞瑟尔在下城区的酒馆中听说过一些巫师的事情。所有冒险者中，只有巫师是最神秘的，因此关于他们的信息少之又少。但在这些信息中，关于巫师如何利用魔力施展神奇力量摆脱危险的故事绝对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广为流传的有关于“命令术”的故事，至今还是人们对于巫师与法术的第一印象。
传言，在阿甘景还是一名三环术师的时候，他遭遇了一次生死存亡的危机。他被三个大地精包围在迷宫之中，并且魔力耗尽，几乎就要命丧黄泉。可不甘心的阿甘景用他仅剩的一点魔力，施展了命令术——
命令三名地精中最强大的一个杀死其余两个地精。
要知道，这基本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命令术终究只是一环小法术，对于能把阿甘景逼进绝境的三个大地精来说，绝非什么能一转局势的魔法。
然而，奇迹居然真的就此发生了。大地精居然没能免疫这次施法，几乎在一瞬间，他调转枪头，打死了他的两个同伴。
在法术效果结束后，那名大地精几乎崩溃，最后选择了在自己两个同伴的尸体面前自杀。
就这样，阿甘景逃出生天。
显然，现在自己也被施展了命令术。
这种发自内心却又绝非自己意志而去做某事的感觉瑞瑟尔不能说熟悉吧，只能说是每天都在经历。甚至瑞瑟尔觉得，就算自己身后这个巫师不施展什么命令术，自己也会乖乖的听她话。
毕竟瑞瑟尔就是这么一个懦弱的人，顺从那些社会层面乃至于力量层面上的强者，几乎是他的本能。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些骚动，那里是刚刚醉酒矮人和精灵争吵的地方。
“死人了！”
隔着老远，瑞瑟尔都能听到有人在惊呼。
其中还夹杂着卫兵的呼喝。
“刚刚那个矮人呢？矮人哪里去了？”
看着那窝人群方寸大乱，卫兵们纷纷靠拢，开始维持现场秩序。其中，一名看起来很年轻的卫兵朝街头两人跑来，但却连正眼都没给瑞瑟尔和他身后的黑袍巫师，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似乎打算去卫兵总部报告此处发生的命案；街头，一些店主好奇的往外边张望，他们因为看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些小孩根本不在意街上的骚乱，仍然旁若无人的在街道上玩闹，手里拿着风车互相追逐着转圈圈；一只鸟飞过天空。
“让一让！”
那位年轻的士兵很快就跑到了瑞瑟尔跟前，焦急的催促着瑞瑟尔让行。
就在此时。
“……不好。是伪装术——”
后面的黑袍巫师低声道。
……啥是伪装术？
瑞瑟尔陷入思考。但很快他就不需要思考了。
因为，有一道白色的闪光倏尔划过视野。
瑞瑟尔瞳孔猛的放大。
那是一把刀。
一把很快的刀。一直到了瑞瑟尔的眼前几厘米处，瑞瑟尔才看清。
是那个跑过来的卫兵出的刀。恍然间，瑞瑟尔才看清，那个卫兵居然是一个矮人。
等等，那个卫兵是矮人？不，刚刚他绝对不是。……伪装术？
我又要死了吗？
就在这一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黄色的壁障猛的横亘在了弯刀与瑞瑟尔之间。
弯刀与黄色的屏障碰撞，刹那之间发出一股如同金铁碰撞的撕裂之声。
……挡住了！
瑞瑟尔的心脏狂跳不止，他迅速的回过头看向黑袍法师，显然，刚刚她做了些什么，那道黄色的障壁绝对是她召唤的。
事态进展如同电光火石，眼花缭乱到瑞瑟尔已经有点看不懂的地步。
“握着我的手。”
就在瑞瑟尔还在一种震怖的恍惚之间，黑袍巫师突然从背后贴紧了他，在他耳边以一种冷静的声音说道。
随后，巫师往那个矮人一指。
矮人猛的往后退开十数米，并且开始突然大叫起来。
“冰刃术！等等，我怎么会——你用了大声施法咒！？”
矮人话音刚刚落地，他面前一米见方距离的虚空中，凭空出现了一道扁平如刀的冰刃，并以迅捷的速度旋转突进，向着黑袍巫师这边袭来。
此刻，时间仅仅过了数秒钟。街道这头的打斗才引起还聚集在那个精灵惨死的地方的卫兵的注意，而刚刚矮人的大喊则是把街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这边。
而也正是这一刻，瑞瑟尔听话的握住了黑袍巫师的手。
随后，在冰刃即将切割到黑袍巫师的前一刻，两人飞行了起来。
真正意义上的飞行。
瑞瑟尔感到，从黑袍巫师的手掌处传来的奇异的力量。那股力量使大地无形的束缚解开，彻底让人与大地分离。
“接下来我要施展隐形术，抱歉把你卷进来。”黑袍巫师的低语又传进瑞瑟尔的耳中，让他精神一阵。“我已经没有法术环了，没办法打赢那个家伙。所以你一定要牵紧我的手，然后带我去你说的那个通道，”巫师道，“现在我的命就是你的命。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会给我陪葬；如果我没死，但你丢下了我，你也大概率会给我陪葬。”
所以，带上我。
巫师仿佛在无声的说。
瑞瑟尔几乎没有时间思考。什么死啦活啦，他一时间根本听不懂这个巫师在说什么，也没功夫去想这些道道。但他确实听到了一个明确的指令，这让他有些干涸的嘴唇稍微有了些唾沫。
“好、好的，”瑞瑟尔结巴的道，“我带你去。”
这句话刚一说出口，瑞瑟尔就有些后悔了。
这显然是命令术的作用还没有消散，我根本不该卷入这种明显就是大事情的事件里的。
巫师打架，平民遭殃，瑞瑟尔总算明白了当初创造出这句谚语的前辈有过怎样的惨痛经历。
就在瑞瑟尔答应下来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的手、身体、和面前的巫师都消失不见了。
仿佛是水融入在了空气中，看似消失，但依然存在。
唯一能确定巫师还存在在自己面前的，是她的手心传来的温度。
但是，他们现在还飘在空中，瑞瑟尔有些手脚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行动。
像是看出了瑞瑟尔的窘迫，巫师道：
“不用害怕，就像走路一样。没什么区别的。”
“飞行术只能维持十分钟，尽快。”
“好、好的——”
瑞瑟尔想象自己是在地面上行走，然后，自己真的动了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处于一种极端自由的状态，在这种绝佳的感觉中，瑞瑟尔甚至有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要是我也会魔法，该多好啊。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瑞瑟尔屏住呼吸，往来时的方向走去，目标是魔药店后边的下水道。
同一时间，另一边的矮人往自己眼睛上一拍，然后大声道：“识破隐形！”
矮人的眼睛开始冒出淡绿色的光芒，他四处张望，却什么都没看见。
“放下武器，巫师！”
而此时，卫兵已经一边大吼着一边跑来，他们亮晶晶的铠甲上显然已经附魔，甚至连配发的精金长剑都已经拔出，矮人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任务已经失败，该撤离了。
让他有些恼羞成怒的是，自己被施了“詹姆的大声施法咒”，没办法悄然逃走。
不过无所谓。自己是巫师，逃走的方法多得很。
“变形术！”
他大声道。
一瞬间的事，矮人消失在原地。
“那个矮人巫师他用了变形术！快看看周围有什么动物！”
卫兵乱作一团，四处开始搜寻。
而不远处，一只老鼠飞快的窜过街角的墙缝，摇摆着尾巴消失在了阴影中。
而一个名叫阿瑟魔药店的小店后门外，下水道井盖凭空被掀开，而后又悄无声息的合上。
半个小时后，在下水道的另外一端，下城区的某个小巷，瑞瑟尔搀扶着大喘气的黑袍巫师，从下水道里钻出来。
血液渗出黑袍，已经逐渐沾染在瑞瑟尔的衣服上。
这个巫师受伤了，而且很严重。
整个小巷昏暗无人，瑞瑟尔只能听到耳边巫师浓烈而痛苦的喘息。
他心里咕咚咕咚的跳动着。
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放手了。把巫师丢在这里，不管她的死活，这就是他能想出来的自己最好的脱身方法——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而且，万一被人看到自己带了一个陌生人进下城区的话，肯定会对自己产生不良影响。
明明就应该这么做。瑞瑟尔的大脑、灵魂、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让他这么做。
从来没有叫错的外号，“懦弱的瑞瑟尔”，以他天生的秉性来说，早该这么做了。
……但是，瑞瑟尔现在满脑子都是魔法。
魔法。那些威力强大的、神秘的，能改变人命运的东西。
能改变人的命运。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懦弱的他突然有了这种渴望。
或许，和那个穿越者有关。那个穿越者的灵魂里包含的一些品质，已经彻底改变了瑞瑟尔。
以至于，瑞瑟尔脑子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或许是他这辈子以来最大胆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