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正传,是该绕回来的时候了。
“呜呜呜,要被组织处分了.......”
轩辕的抽泣声仍在持续。
我盯着瓷砖上某块顽固的口香糖残渣,开始认真思考人类泪腺的储水量是否存在个体差异。
这个少女已经维持同一频率啜泣了整整二十七分钟,期间甚至精准避开了所有换气过度的症状。
“额,想开点,栩婳还蛮有钱的。”
轩辕突然像被按下暂停键的八音盒般静止,厚重的刘海随着抽噎起伏。
正当我以为找到突破口时,她猛地拽住我的衣领,整张脸突然逼近到能数清睫毛的距离了。
“GDSSTE的通讯终端搭载着量子纠缠核心!是钱能衡量的吗?!”
领带绞紧的窒息感中,我瞥见远处镜面传来的倒影。
活脱脱是部糟糕恋爱喜剧的封面构图,如果忽略轩辕鼻子上挂着的恶人鼻涕泡的话。
额,她这是还没从幻想中醒过来么?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是要化身亚萨西男主启动那万能摸头疗法,还是像个烂好人似的笑着说些我根本说不出来的,暧昧的,让人想吐的,毫无距离感的油腻话语呢?
就这样干想着,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半,不得不说美少女的眼泪还真是不值钱,怎么就不带停呢?
“额,你要是实在心疼手机的话,要不待会我带你去见栩婳,你亲自和她商量赔偿方式吧。”
我的话刚说完,轩辕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但是身躯却不断颤抖,看得出来她是真怕生,已经拒绝社交到这种地步了么?
可是,总不能这样幻想一辈子,看来还是需要我来做点好事啊。
这么想着,我握住了她的手腕。
“诶?做什么?”
“当然是找栩婳咯,你不会真把什么组织,什么特殊通讯器当真了吧?”
“不!不可以,我不能.....”
我强行带着她往教学楼走,她却格外抗拒,就像是一条不愿意跟着绳子的小狗,这个比喻不太礼貌,但私以为还是很贴切的。
这个小萝莉也真是....手机都摔坏了,还在犯中二病呢。
“喂,氿虚,怎么迟到了一分钟,还有你怎么把外人也给带来了?”
栩婳昂着脑袋,她靠在门框上,红亮的双瞳中闪烁着不满。
“也就只有你这么喜欢对时间斤斤计较了,还有,什么叫外人?你害人家手机都摔坏了,不打算赔?”
看着这个品行恶劣的少女,我出言训斥道。
“她不是你朋友么?我直接把钱给你,你再转交她不得了?我又没有现金给她。”
栩婳随性地摆了摆手,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话语为之一变。
“还是说......你其实没有她的微信?她是你朋友什么的......只是瞎编的吧?!”
面对她的质问,我实在是一头雾水,这个任性少女干嘛揪着我的人际关系不放呢?
旁边的轩辕反应更加剧烈,抓着我衣角的手指力度骤增,脸色苍白得像一张待填写的挂号单。
“喂,”我压低声音侧头说道,“直接告诉她你想要的赔偿方案,实在不行,我帮你转达。”
“不...不行!我不能收她的钱!”
听她这么说,我有些无奈。
难得想做回好人调解纠纷,当事人却拧巴得像一团死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真是够了。
“好了,别交头接耳了,干活。”
栩婳毫不客气地将一块抹布扔到我脸上,随后利落地卷起袖子,抄起拖把插进水桶里。
“明天跟我去趟银行,这样总行了吧?哼~让你那位快要灵魂出窍的朋友回去吧。”
她揶揄道,随即旁若无人似的咿咿呀呀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在房间里挥舞起拖把。
“你自己能回去吗?”
我低头问那位全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的少女。
现实世界中真的存在恐惧浓度如此之高的社交恐惧症样本,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嗯!嗯嗯!”
轩辕用力点头,充满恐惧地偷瞄了一眼栩婳后,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发令枪击发,化作一道高速离去的残影。
我仿佛能看到她跑过走廊扬起的,如同马力全开的蒸汽火车般的烟尘。
这逃逸速度相当可观。
“喂!别偷懒!”
“是是。”
我用毫无干劲的声音敷衍道,随后开始了清理工作,眼前的脏污程度令人咋舌。
“话说,你当初申请活动室的时候,就不会先考察一下卫生状况吗?”
我捏着鼻子擦拭着布满陈年油灰的书架,手里那块原本白白净净像块嫩豆腐的抹布,此刻比刚穿越了撒哈拉沙漠还要沧桑。
“申请?”
栩婳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莫名其妙。
“没申请你就擅自进驻了?”
“当然,区区两人的社团就想申请专属活动室?你觉得那种请求在走正常流程的情况下,批准的可能性大于零吗?”
她的语气坦然到像是在陈述什么宇宙真理。
我无言以对,这家伙在关键程序上反而意外地现实,真令人意外。
“你既然能成立社团,肯定虚报了人数吧?那种事都做了,顺便编大点申请个活动室有什么难的?”
“我、才、没、有、虚、报、人、数!”
栩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甩开拖把,转过身来义正言辞地宣告,眼神锐利。
“拯救世界这种宏大的伟业,才不需要依靠那种小家子气的手段!别把栩婳社团的团长看扁了啊,你这家伙!”
“是是是。”
看着她这副过于认真的样子,我不由得感到一丝微妙的尴尬。
如果她的话是真的......想象一下她提交申请时的场景。
“老师,我申请创办社团!”
“多少人?”
“就我一个。”
“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为了拯救这个被诡谲迷雾破坏的世界,让一切回归普通!”
......
嗯,从关怀其精神层面的角度考虑,辅导员说不定真会勉为其难地点个头。
“所以这房间是你自己‘征用’的?”
难怪选在九楼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原来是为了和辅导员打游击么?
自称绝不说谎的团长大人,做起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倒还挺娴熟的。
“选择九楼是因为这里视野开阔,便于观测周边态势,以应对潜在的敌袭!才不是想躲开辅导员!别用你那双势利的小人眼光来揣度本团长的战略眼光!”
栩婳又一次精准地解读了我的腹诽,狠狠瞪了我一眼,随即语调突然变得饶有兴致。
“还有,想叫‘团长大人’就直说嘛,别只在心里挖苦我的时候才嘀咕啊,氿虚你......该不会是傲娇吧?”
面对这猝不及防的反将一军,幸好我的语言中枢反应还算及时。
“**。”
“欸?”
这毫无修饰直球回击不仅洗刷了我的傲娇嫌疑似乎也超出了她的预料,看她凝固的表情就知道了。
不过看栩婳吃瘪的样子,我的心情竟意外地轻松了一点,好像凭空获得了能够连续搬动数台电脑的精力加成。
“那正好,帮我去搬几台电脑过来吧,我忘带了。”
她语气一转,十分自然地吩咐道。
喂喂,这都能让她捡到话头?这连我的内心活动都不是啊!
难道笔者黔驴技穷了,连旁白的比喻都要拿来凑数吗?
“电脑?不会有好几台,而且还是笔记本电脑吧?”
“诶?你怎么知道的?”
我默默走出门外,确认了隔壁并没有挂着‘电脑社’之类招牌后,稍微松了口气。
“在哪?”
“诶~看起来超不情愿嘛,不过我只要开口你就一定会答应,氿虚你还真是......”
她拖长了音调,脸上浮现出促狭的笑容。
“蹭·得·累~desi~”
“再废话我就不帮了。”
我面无表情地打断她。
“好好好,不逗你了,在408,刚才在那里拿清洁工具时忘在教室了。拜托你了,氿·虚·大·人。”
栩婳难得地放低姿态,虽然那个刻意拖长的称谓听起来充满了反讽意味。
......
这家伙同时保管三台电脑,还让它们分别散落在教室的三个不同角落,这真的不是在做什么服从性测试吗?
正当我这个念头在脑中闪过时,一只冰凉的手毫无预兆地搭上了我的肩膀。
惊悚感瞬间贯穿脊椎,怀里抱着的电脑差点脱手而出成为电子垃圾。
我带着一丝愠怒转头,对上了一双毫无温度的蓝色眼睛。
“有事?”
我看着面前这个身材高挑、素未谋面的女生。
“呼~”
一阵风无端卷起,她米色的短发随风扬起,那双湛蓝的眼眸像扫描仪一样直直地盯着我,令人脊背发凉。
等一下....室内哪来的风?我下意识地想确认窗户的方向。
就在目光游离的瞬间,那个身影骤然闪现到我的正前方。
“喂,你要干什......!”
质问刚出口,连她身上那股若如同极地冰川般清冷的气息都没来得及分辨,我的身体已经在本能的恐惧驱动下向后弹去。
这离谱的速度,完全违背了现实世界该有的物理定律。
“氿虚?”
她的声音如同掉落的冰块,清脆却毫无温度。
“你认识我?”
“当然,不认识你的人可不多。”
她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完,接着做出了更加令人不解的举动——手掌毫无预警地贴上我的腹部。
这是......新型骚扰手法?
大脑处理这信息的短暂停顿期间,她又迅速地收回了手。
看我的眼神变得......呃…像是实验室里突然发现了奇异数据的学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你见过轩辕了?”她问。
“停!你谁啊?”
“安娜,GDSSTE,英国分部。”
她的自我介绍简洁得像电报报文。
“哦......你是轩辕的朋友?”
看到她轻轻点头,我内心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外表看起来如此正常理性的女生,怎么也染上了这种离奇的妄想病毒?
这种病症的传染力未免过于强悍了。
“找我什么事?”
“跟我走。”
没有任何解释或征求意见的动作,她抓住我的手臂就要拉我离开。
等等......我怀里那堆电脑......去哪儿了?
“喂......等......”
拒绝的话尚未成型,周遭的景象已经如同被强磁场干扰的屏幕般剧烈扭曲,抽离。
当五官重新定位,感官再次清晰时,我发现自己仰面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那位自称安娜的少女,正安稳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环顾四周,是完全陌生的房间,窗外居然还下着小雨。
我面无表情,内心掀不起一丝波澜,对于这种超现实的传送服务,我不知怎样吐槽。
“现在你该相信了?GDSSTE并非什么青春期妄想症发作的产物。”
安娜的声音依旧毫无波动,那双蓝眼睛直视着我。
“我们,正是为了这颗星球的存续而来。”
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这位自称安娜的少女,双眸之中有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