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氿虚,你去做什么了?花这么久?”
病床上的栩婳开口,即使在这种状态下,语气里那股特有的刁钻劲也没怎么减弱。
“还有安娜和山笠乃怎么也来了?真是的,同学探望什么的,来一个就行啦。”
典型的栩婳式表达,明明对此感到高兴,却偏要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说出来。
还有,把两句话分开说,简直像是在暗示我和她有某种特殊关系似的,这种说话方式很容易让人误会啊喂。
栩婳像看穿了我的心思,立刻嗤之以鼻。
“少抬举自己了。你不过是我的私有物罢了,往好听点说,也就是我的专属小丑而已。”
唔......感觉这个说法更难听了。
“怎么样?想起你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了吗?”
我转而问道。
“额......那个......”
栩婳少见地挠了挠脸颊,目光心虚地瞟向别处,这副扭捏的姿态和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他们......都没什么空......所以......”
她果然不擅长撒谎,不过我也没打算拆穿她就是了。
这么多天都陪过来了,再多待一个晚上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不是我付钱。
“既然这样,”我看着她,“你感觉怎么样了?医生说你其实已经可以出院了。”
“欸?是么?额......”
栩婳支吾着,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被子边缘。
“其实......那个......我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要不再观察一晚上,明天看看情况?”
这副样子实在太过刻意。
“既然这样,我们先告辞了。再见,栩婳同学。”
山笠乃适时地开口,微笑着摆了摆手。
“啊,好,再见,路上小心~”
栩婳立刻用上了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做作又轻快的语调回应。
今天的她绝对不对劲。
我暗忖,难道低血糖还能对脑干造成未知的损伤?
对于我这个无声的猜想,栩婳也只是回以一个远不如往常锐利的眼神,什么也没说。
......
然而预想中,在旁人离开后栩婳那刁钻的批评或蛮不讲理的长篇大论并没有出现。
随着山笠乃和安娜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病房里陷入了一种出乎意料的沉寂。
在我反复推测栩婳此刻异常扭捏的原因,几乎快耗尽脑细胞时,我才猛然想起这似乎不是我的角色该做的事。
于是,我决定用更直接的方式。
“你为什么要撒谎?你父母其实能来吧?”
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过来。”
栩婳没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床沿。
我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靠了过去。刚接近床边,栩婳便向后躺下。
“坐。”
她双眼微闭,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眼,显出几分疲惫。
我耸耸肩,反正连一张床都“睡”过了,坐在床边也没什么大不了。
“所以你......”
“你先别说话。”
栩婳打断了我的问话。她抬手拨开额前几缕发丝,疲惫地用指腹揉着太阳穴。
“让我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说。”
精力过剩的团长大人居然也会露出疲态?
“要不要我给你讲个童话故事哄你入睡?”
此情此景,我忍不住调侃之心躁动起来。
“别闹。”
栩婳没好气地扔过来一句,难得地担当了一次冷面役的角色。
“......我就是想,和你聊一晚上天。”
她停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欸?低血糖让你解锁了直率形态?倒也不赖。”
我顺口接道。
“氿虚!”
栩婳睁开眼睛,带着熟悉的不满看向我。
“你怎么总是这样没心没肺的?难怪你不受欢迎。”
“难道我就不能偶尔也黯然神伤一下,消极一会儿?我现在可是病人诶。”
“行吧行吧。”
我举手做投降状。
“那你想聊什么?世界和平?社团重组?或者......”
“停停停,”栩婳立刻否决,“这些事才不需要在这种时候聊呢。”
她撇了撇嘴,然后扭过头来。
那双酒红色的眼睛没有看我,而是落在我随意搭在床沿的手背上,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
“喂,氿虚,明天有空么?”
“如果你打算明天就出院的话。”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这才惊觉已经陪她在医院耗了一周,明天正好是周六。
“那我倒是有空。”
“嗯,”她应了一声,“我们出去玩。”
“去哪?”
“听你的。”
“就算你这么说......”
我还想追问具体想法,却发现少女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真是的,说好要聊一晚上天,结果自己又抛下关键信息睡着了。
还是那个随心所欲的团长大人,说话说一半,忘事第一名。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最近......有什么新电影好看么?”
......
“氿虚!氿虚!快起来!”
刺耳的呼唤声不讲道理地刺穿耳膜,熟悉的睡眠剥夺惨剧再次由栩婳上演。
“都已经快中午了......真是的,坐床边也能睡这么死......”
伴随着一阵意义不明的哼唧声,我朦胧地睁开眼,习惯性地活动着酸痛的腰和因压迫而糟乱的头发。
当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聚焦在床前的身影上时,我不由得愣住了。
栩婳双手叉腰站在床边,眉头轻蹙。那身死气沉沉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早已不知所踪。
取而代之的,是内里一件剪裁利落的纯白衬衫,系着醒目的黑色领结,外面披着一件线条干练的黑色长风衣。
同色的短裙与包裹住大半截腿部的过膝袜之间,勾勒出引人瞩目的“绝对领域”。
更夸张的是,她脚下蹬着一双长筒皮靴,幸好季节不是盛夏,否则光是想象这双厚重皮靴包裹下的状态,就难让人绷得住了,这味该有多重?
话说回来,像这样自上而下完整地打量栩婳还是第一次。
即便我深知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少女,此刻也算是有了一种更直观的实感。
“倒也不用......这么正式吧?”
我斟酌着词汇。
“嘿嘿。”
栩婳得意地摇头晃脑,伸出食指对着空气指指点点,模仿着老头授课的姿态。
“这你就不懂了,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习和思考要结合,就像战斗和日常......都要认真对待~”
恕我愚钝,我实在无法像她那样,把战斗和日常之间的联系,等同于学习和思考的辩证关系。
不过看她脚下那双不安分地轻轻抖动的皮靴尖,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电量满格”的气息,可以确定,那个精力过剩的栩婳团长,已然满血复活。
“既然快中午了。”
我提议道。
“我们就先去吃自助餐,吃完后去电玩城,最后看电影,看完回学校。怎样?”
“行。”
栩婳意外地爽快同意,对我安排的“庶民路线”毫无异议。
这倒出乎我的意料,我昨晚构思行程时,还担心她会觉得这种安排过于普通,索然无味。
“你先去外面等我吧,我收拾一下就......”
“等等!”
我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先把这个换上!”
栩婳不知从哪个异次元空间里变魔术般抽出一大叠衣物,不由分说地塞到我怀里。
我疑惑地展开一看——居然也是一件款式相似的黑色长风衣?这家伙到底有多爱风衣?
更离谱的是,下面还压着一条配套的西裤。这究竟算是去休闲玩乐,还是去参加什么神秘的地下晚宴?
“我就......不用了吧?”
我立刻表达立场。
“这种风格不太适合我。”
“适不适合要穿了才知道!”
栩婳立刻蹙紧了眉,配合她那身气派的“装备”,一时倒真被她那股气势唬住了。
但我迅速找到了反击点。
“我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要是让别人看到我们穿得像同款情侣装,那感觉可太糟糕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自我意识过剩的顶级怪物!”
栩婳立刻炸毛。
“既然这样......”
她忽然眯起眼,露出一丝危险的笑容
“那就由本团长大人亲自来帮你穿!”
“喂喂!把你的手拿开!这涉嫌猥亵啊!”
......
“啧啧,还不错嘛。”
栩婳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我,语气带着三分调侃七分得意。
“果然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穿上这套,连你都变得有点人模狗样了。骗几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应该够用了~顺便兼职一下我的御用保镖似乎也不错哦~”
听着她这番评头论足,感受着身体被这身并不习惯的衣料裹挟,栩婳那本是调侃的笑容,在我眼中也开始渗透出一丝邪恶的气息。
“那么现在,总可以请你移步门外等候区了吧?”
我黑着脸,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毫不客气地发出逐客令,顺便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好好好。”
栩婳爽快地应着,刚迈出一步,目光瞥见我拿出手机的动作,立刻像被磁铁吸住般猛地凑了回来。
“又怎么了?”
我警惕地问。
“喂,氿虚。”
栩婳的脸突然逼近,眼神带着极其不善的探究,鼻尖几乎要戳到我的皮肤。
“你该不会......是想叫上山笠乃、安娜,还有那个轩辕一起来吧?”
这家伙是犀牛转世吗?鼻子怼人生疼。
“人多点不好么?”
我反问。
“当然不好!”
栩婳立刻回答,随即又像是被噎住,眉头打成了结,开始无意识地抓挠自己的头发。
“因为......因为......”
“因为你喜欢我?想和我单独约会?所以不希望其他人当电灯泡?”
我故意拖长了调子。
“真是教科书级的傲娇啊,团长大人~”
“都告诉你不要自我意识过剩了!”
栩婳几乎是吼着反驳,但那从耳根迅速蔓延到脸颊的绯红彻底出卖了她。
“那是因为什么?”我追问。
“因为......嘶~”
栩婳眉头紧锁,突然灵光一闪似的。
“因为我‘感知’到,今天的行程很可能会遭遇那些破坏‘普通’的混蛋!所以需要你和我......”
“哦?”我挑眉,“那这种情况下,不是更应该把可靠的团员都召集过来帮忙才对吗?”
说话间,我已利落地翻出通讯录,手指悬在了山笠乃的名字上,作势就要拨出去。
我当然知道她在胡诌。但如此难得一见的、栩婳手足无措的场面,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浪费?
“毕——”
栩婳眼疾手快,以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一把夺过我的手机,瞬间挂断了尚未接通的拨号。
“因为他们有一部分已经潜入学校了!”
她飞快地抛出新的设定,语气斩钉截铁。
“需要她们留守学校严防死守!”
“所以!”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正式的口吻宣布。
“这次行动代号——‘栩婳同好会高层大作战’!”
“就这样!不准再提无聊的问题了!”
一通胡乱喊完,栩婳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出了病房。
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该见好就收。
我很清楚,如果再逗下去,这位想象力过于发达的团长大人很可能被逼无奈,当场编造出更加光怪陆离的设定。
甚至真的幻想出一批潜入学校的恐怖分子,那山笠乃她们可就要“忙”得飞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