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次帮人跑腿是什么时候?
如果是给我妈买酱油的话,那大概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至于帮同学跑腿……
“氿虚!再给我拿两盘肥牛卷!”
……
“可乐呢?吃自助居然没可乐?!”
……
“再来两盘培根!动作快点!”
“我说,”我终于忍不住抗议,“我也是付了钱来吃的顾客吧,并不是什么服务生。”
“差别不大啦……”
栩婳头也不抬,说话时嘴里塞满了正被她以快到产生残影的速度消灭的培根,声音含混不清。
“反正今天这顿都算我的,额外还给你服务费,你就体验一回服务员怎么了?”
啧,计划告吹。她这么早就亮出底牌,我连装可怜争取同情的余地都没了。
我隔着餐桌,看着那位嘴角沾着酱料、吃相豪迈得毫无淑女风范的团长大人,内心翻滚的吐槽弹幕几乎要穿透颅骨。
吃顿自助餐能兴奋成这样?莫非又是那种因为家教严厉、长期被禁止踏入这种“庶民食堂”而导致的反弹性稀有体验综合症?
“瞎琢磨什么呢!家教真那么严,你还能在这儿见到我?”
栩婳精准狙中我的腹诽,头也不抬地甩出一句。
……攻击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强。
“再说了,火锅店自助餐我又不是没来过!次数多着呢!谁规定有钱人家的小孩就非得在高级餐厅泡一辈子了?”
她咽下食物,撇了撇嘴,发表了标准的任性大小姐立场宣言。
既然亢奋的源头不是这家餐厅本身,排除掉食物里掺了违禁品这种绝对会被审查的猎奇设定。
剩下的可能性……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离谱,但就像某个古典虚拟名侦探的名言。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之后,剩下的那个答案,无论多么离奇,通常就是真相。
“行了行了!还要我说多少遍!我怎么可能因为跟你这种家伙单独吃顿饭就产生什么奇怪的反应!”
没等我组织好语言,栩婳就像预设了程序般,精准又无情地封堵了我的提问路径。
好吧。这大概就是最后一次用到这个桥段了。
反复出现这么多回,就算是为了水字数也该适可而止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的食量还真是出乎意料。这已经是第五盘肥牛了。
全程不见她碰过一根蔬菜,完全是彻底的肉食歼灭。更夸张的是,她每狂塞几口肉,必定要灌下去一大口可乐。
这差不多算得上是吃自助的大忌了吧?
然而,我显然还是低估了某人的实力……
……
屏幕中央跳出“Victory”的系统提示时,我才意识到这把排位持续了将近三十分钟。
我长吁一口气,放下手机,这是第几把来着?
一抬头,栩婳果然还在吃。
我近乎绝望地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环顾四周。餐厅里原本热闹的人声早已消散,显得空荡安静。
桌上的手机屏幕上跳出“电量不足”的警告图标。我感觉自己某些固有的认知正在缓慢崩塌。
记不清店员来更换过多少次烤得焦黑的铁盘纸,也记不清给咕嘟冒泡的深色小火锅添过几次汤底。更数不清堆在栩婳手边的空盘究竟有多少。
唯一能确定的是,我们的团长大人,进食行为没有丝毫暂停的迹象,依旧在以惊人的节奏持续着。
“够了够了,已经快三点了,别吃了。”
我的警告让栩婳正往嘴里送的筷子停顿在半空。
她眉头立即拧紧,用一种混合着被打扰进食的不满与孩子般执拗的眼神瞪向我。
“怎么了?”
她含混不清地反问,腮帮子还塞得鼓鼓囊囊。
“电影不是五点半才开始?时间多得是。”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外套。
“手机没电就拿外套口袋里的充电宝,别来扫我的兴……”
“唔!”
话没说完,她又不由分说地将烫好的肥牛卷强硬地塞进本已负荷过重的嘴里。
我只能再度怀疑她的口腔构造或许进化出了更高的效率——连续三小时囫囵吞咽几乎同样的食物,竟没有表现出一丝生理性腻味,堪称无敌消化体质。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电玩城的安排?”
这句话如同一道凭空劈下的惊雷。
噼啪。
栩婳叼在嘴边、那块原本要送入口中的肥牛卷,毫无征兆地垂直掉进油汪汪的酱料碟里。
更惊人的是她的表情——那张几乎与咀嚼动作融为一体的脸,此刻骤然冻结,像一台被粗暴拔掉电源的引擎。
“……欸?对……对诶?!”
她猛地倒抽一口气,被肉片填充的喉咙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我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合着这家伙居然彻底忘了这档子事?
难怪刚才消灭食物的速度完全处于精神游离的专注状态,恐怕连宇宙毁灭都打扰不了她此刻的“肉食天堂”。
“那赶紧出发吧!!”
栩婳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餐厅大门。
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椅子,连放在桌角等待结账用的发票都顾不上了。
等我捏着那张付款证明追出去时,恰好看到栩婳杵在收银台前。
正和那位收银员小哥进行着一场无声却尴尬指数爆表的“大眼瞪小眼”表演。
我们的团长大人,在生活细节方面还真是个重量级的冒失鬼。
……
所幸目标地点就在隔壁,省去了舟车劳顿。
我得承认,这种“吃完下楼就是玩,玩完上楼就观影”的极限距离安排,深得我意。
懒惰是推动科技(或者说,至少是推动个人效率)发展的源动力。
把游玩流程压缩进最小物理位移范围,是像我这种懒癌晚期患者对假期最后的尊重和倔强。
电玩城巨大的霓虹招牌闪烁着刺眼的光。
我选了个视野最佳的位置——夹娃娃机旁边一溜塑料休息椅中最边缘的那张——把自己陷了进去。
从这里能无死角观察到整个区域,包括等下栩婳兑换完游戏币后出现的必经之路。
可以预见,等待过程至少能延续到我那杯自助餐厅灌下的可乐完全消化完。
还没等我把坐姿调整到最节省卡路里的姿势,那个熟悉的身影就风风火火地杀回来了。
栩婳手里提着的那个玩意儿,瞬间让我的懒散姿态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硕大的、银光闪闪的铁皮桶。
就是商场里打扫厕所的阿姨偶尔会拎着放工具的那种款式。
此刻,它正被栩婳的纤纤玉手紧紧握着桶把,桶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在晃动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喧嚣声——全是游戏币。
在围观路人夸张的目光下,沉甸甸的硬币堆叠成山,几乎要从桶口溢出来。
……
这也太违和了吧?
这幅画面本身就充满了强烈的对冲感。
一个穿着精致、气质(如果忽略其行为)勉强算得上富家大小姐的漂亮女生,此刻像个在拉斯维加斯狂赌三天三夜的落魄赌徒,拎着装满硬币的“军火箱”回归战场。
那铁桶的粗犷工业风格和她周身的气息,简直是来自两个次元的碰撞产物。
“发什么呆!”
栩婳中气十足的声音立刻粉碎了我短暂的视觉冲击。
“快起来!每一秒可都是燃烧着我的零花钱啊!”
她不容分说地拽住我的胳膊,强大的怪力瞬间把我从舒服的塑料椅上剥离。
那满桶的游戏币,在我被迫移动间发出了更为刺耳和混乱的“不协调交响乐”。
被迫离开舒适区的我,只能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
看来今天的懒惰假期哲学,在栩婳的绝对意志和物理执行力面前,依旧是纸糊的防线。
这场属于噪音、闪光灯和她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而我唯一能庆幸的,大概就是不用再挪地方去赶下一场了——电影院真的就在这栋楼的三层。
还没等我从那桶巨大铁桶带来的视觉冲击力中缓过神,栩婳已经目标明确地拽着我,一头扎进了夹娃娃机区域。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锁定猎物的专注,在五光十色的机器间快速扫过,最终钉在了一台玻璃橱窗里堆满布偶的机器上。
准确地说,是钉在了其中某个布偶上。
那是一个做工略显粗糙的Q版人偶,穿着一身眼熟的……某种款式的男装校服?
姿势也透着股微妙的慵懒和日常的不耐烦气质。
……好家伙,居然是阿虚公仔?
我心里嘀咕了一句。
笔者私货夹带得也太明目张胆了,是不是下一步准备让栩婳也玩个“发箍宣言”什么的?
栩婳盯着那个小小的阿虚公仔,脚步停在了那台机器前。
有那么一瞬间,也许是电玩城迷幻灯光的副作用,我居然在她那向来写满“搞事”、“任性”、“唯我独尊”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非常规的柔和?
她微微偏着头,眼神里闪烁的不是惯常的征服欲或戏谑,而是一种近乎……嗯,憧憬和执着的东西?
喂喂,这画风突变是怎么回事?
前一秒还是挥舞着铁桶招摇过市的狂战士,下一秒就对着二头身布偶散发出小女生的光辉了?
这反差让我起了一身细小的鸡皮疙瘩,生理性的违和感警报在脑子里微弱又固执地响了起来——这个家伙果然不是个能以常理揣度的对象。
“看我的!”
栩婳那点难得的柔和眨眼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燃烧战意的眼神。
她撸起袖子,露出半截白皙却明显蕴含着怪力的胳膊,气势十足地将一大把游戏币塞进投币口。
“哐啷啷”的声响像是为战斗吹响了号角。
接下来,就是一场视觉上极具冲击力、但结果却惨不忍睹的“狩猎”行动。
那双纤细的手操控着摇杆,动作幅度之大,感觉整个机器都在跟着节奏摇摆。
摇杆被甩动,按键被砸得啪啪作响,每一次投入硬币都像是在发射炮弹。
然而,那个悬在空中的、由塑料和线缆构成的金属爪子,却像个患了严重帕金森的老年醉汉。
它的运动轨迹充满了毫无规律的抽搐、偏移和下坠时的无力感。
它要么是颤巍巍地悬停在公仔头顶几毫米的地方空降失败,要么就是在下落过程中诡异地拐个弯,轻轻蹭一下目标的耳朵然后假装无事发生地升起。
更悲惨的是好几次直接以一个完美错位(并且歪斜)的姿态夹了个空气,连公仔的毛都没摸到一根。
失败。失败。失败。
哗啦啦投入的游戏币如同流水,在玻璃窗底部铺了薄薄一层。
栩婳的侧脸线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紧绷起来,从最初的气定神闲到咬牙切齿,再到眉毛倒竖。
额角的碎发似乎都无风自动起来(可能是她用力过猛散出来的),我能清晰地看到她小巧的鼻翼在微微扇动——那是怒火积累的标志。
“不可能!”
栩婳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又狠狠拍下一大把硬币,机器的投币口被她砸得又是一震。
“这台机器绝对有问题!是故意的!爪子设定得这么软!这么歪!这概率欺诈!!!”
看着她跟一台注定要吃掉无数个币才能吐出安慰奖的机器较劲的样子,我只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弥漫开来。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她这样既浪费钱又浪费时间。投入的精力和金钱已经足够买十个这样的同款公仔了吧?
这种为了虚无缥缈的“亲手抓取”仪式感而死磕的行为艺术,和我的世界观完全在两个相反的宇宙运行。
而且,看她这副和娃娃机厮杀到红温、几乎要召唤陨石把机器连带商场一起砸了的架势...
我默默地往后挪了半步,生怕等下爪钩勾不住公仔,反而飞出来砸中我的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