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官寰卿这名字仅仅在校园墙上闪现了那么几条消息。
在这所人际关系淡薄得如同便利店过期便当的五专学校里,能掀起这点涟漪已堪称奇迹。
不过,对那位曾一度占据网络热搜榜的上官寰卿而言,眼下这般境况,简直堪称滑铁卢。
当然啦,互联网的记忆力比金鱼还不如,相较之下,这所学校反倒显得有人情味得多了。
自然,并非所有人都丧失了那份爱较真的劲头。
比方说,此刻正躺在我身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的这位黑长直美少女——栩婳。
没错,你又猜对了,我们再次共享了一张床。
这次的理由是“需要集中精神思考”,于是我就被她拽进了这间紧邻社团活动室、由她亲手打造的所谓“休息室”。
老实说,这地方的装修风格,除了“情趣酒店”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颗脑袋。
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烦躁地摇晃着头,表情变个不停。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我拉上床,说是一起想事情,结果自己一言不发,光是脸上像走马灯似的变换着各种表情。
而且,我的腰又被她那章鱼触手般灵活的腿给紧紧缠住了。
不得不说,她那一本正经思考的表情,和下半身这种诡异的束缚行为组合在一起,简直构成了绝妙的残念系画面。
“氿虚!”
她突然也猛地转过头来,嘟起的小嘴不经意间擦过我的下巴,吓得我全身一个激灵。
真是的,这家伙的边界感简直和凉宫春日有得一拼。
栩婳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的臭脸——或者说,她根本是故意无视的。
总之,她用那种仿佛刚刚破解了世界未解之谜的、标志性的亢奋语调,在近得几乎要吻上我的距离,向我展示了她那软糯的嗓音。
“你不觉得奇怪吗?往常的‘仰望星空晚会’不都是在十一月底的吗?这次怎么会突然提前这么多?”
从她嘴里冒出的,竟是意想不到的正经话题。
嘛……所谓的“仰望星空晚会”,不过是本校每年惯例的才艺汇演,地点就在大操场临时搭建的舞台上。
节目无非是些主旋律合唱、独唱、红色舞台剧、陶瓷拉坯表演,还有每年第二受欢迎的环节——艺术设计学院的服装走秀。
毕竟,没人不喜欢看帅哥美女在台上走来走去,对吧?
顺带一提,第一吸引人的是晚会结束后的抽奖环节。
听她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往年的晚会最早也要到十一月二十号以后。
现在才五号,确实早得有点反常,而且学校后续好像还要举办陶瓷竞赛的地区赛,再加上十二月初的社团文化节……
对一所职业技校来说,这种活动密度确实反常。
显然是GDSSTE在幕后操纵,为了分散大家对上官寰卿事件的注意力吧?
不过这次的手法有点粗糙啊,连栩婳都察觉到异常了。
“是有点奇怪……但这也不一定能说明是有人为了掩盖上官学……”
“肯定是幕后黑手知道了我们正准备向学校正式提交成立社团的申请!”
她斩钉截铁地打断我,眼睛闪闪发光,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所以他们潜伏进学校管理层,故意把日程排满,这样就能阻挠我们社团的正式成立进程了!”
“啊……是这样的吗?!”
我还在琢磨怎么把她的思路从上官寰卿身上引开,没想到她这番话直接让我的大脑CPU过载了。
喂喂,我还以为你是在关心上官寰卿的事呢。
搞了半天,你压根没怀疑她转学的原因?
还是说,你之前嘴上说跟她很熟,其实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当然是这样!如果我们的申请通过了,就能增加曝光度,招募更多预备队员了,补充新鲜血液可是很重要的好不好!”
栩婳不满地提高了音调,缠在我腰间的“剪刀腿”又收紧了几分,嘟起的小嘴时不时蹭过我的嘴唇。
要不是这本小说是全年龄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限制级剧情我都不意外。
在“剪刀腿”的压迫下,我努力把上半身往后仰了仰,带着几分无奈开口。
“你不觉得,这事可能和上官学姐的关系更大吗?”
“上官寰卿?她不是转学去加拿大了吗?这和晚会提前十几天举办有什么关系?”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对栩婳的智商感到无语的一天。
“所以……你觉得一个五专生转学去加拿大,是件很正常的事吗?”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八岁前还在国外的私立学校念书,配有私人家教呢,现在不也在这所五专,说不定她也和我一样,有什么必须实现的目标,所以就转学了呗。”
栩婳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着又朝我这边挤了过来。
喂!你这家伙在这种事情上的接受度也太高了吧!不要随便和别人共情啊!而且抛开上官寰卿的特殊身份不谈,你们两个的转学情况根本是两码事好不好!
还有,拜托你有点边界感行不行啊!再靠过来我就要被你挤下床了喂!
“总而言之!”
栩婳突然以布谷鸟自钟楼弹起般的气势,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我们现在就去申请成立社团!所谓兵贵神速,必须赶在那些家伙行动之前!”
我不由得在内心发出无声的叹息。所以,这位团长大人特意把我拽到床上提供长达一小时的“陪睡服务”,最终得出的就是这个充满“正确性”、“令人意外”又“出其不意”的“完美”计划吗?
不过,难道就没有人考虑过,其实她完全可以直接开始行动,而不必把我当作等身大的抱枕来使用这个选项吗?
我侧过身,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望着身边这位眼睛闪闪发亮、仿佛刚刚提出攻占月球的绝妙计划般的少女。
“得了吧,”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等学校那帮人走完审批流程,估计都下学期了。”
这所学校的行政效率,是每个在这里待过一个月以上的学生都会达成的共识。
毕竟,这是一所第一年提出要安装空调,直到第四年才开班会讨论是否让学生分担电费的超迟钝私立学院。
“而且,你真的做好所有准备了吗?”
我继续发问,像是一名冷静的参谋在向意气风发的将军陈述现实问题。
“社团的正式名称该怎么定?你不会真的打算用那个长得像在玩角色扮演的‘让世界回归普通的栩婳同好会’吧?光是让负责审核的老师念完这个名字就得花上半天时间。”
栩婳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依然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姿态。
“那么社团类型呢?‘拯救世界’?我很想看看老师们在申请表的社团性质一栏看到这四个字时的表情。”
她开始不自然地摆弄起自己的发梢。
“还有社团宗旨、目的、意义、核心价值观……你要如何将那些抽象的行动纲领,包装成‘建设校园文化的新方向’?总不能指望用‘探寻世界真相’这样的说辞蒙混过评审会吧?”
栩婳的坐姿开始有些松懈,原本挺直的背微微弯了下来。
“更实际的是,社团未来的活动规划你想好了吗?申请成立社团时需要提交整学年的活动计划书。莫非你打算写‘每周随机调查校园异常事件’?”
她的目光开始游移,不再与我对视。
“基本章程至少该有个总则吧?社团社交平台的运营方案呢?招新方式?经费管理?这些你都考虑清楚了吗?”
在我这一连串的问题轰炸下,我们伟大的团长默默地、缓缓地将刚刚掀开的被子重新拉回了身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掩盖什么犯罪证据。
她重新躺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毫无特色的吸顶灯,眼神涣散,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我猜此刻她的大脑中正在无限循环播放我刚才的“魔音贯耳”,就像坏掉的唱片机一样。
房间里陷入了一段漫长的沉默。
唯一的声音是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以及栩婳因为思考过度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被子下传来细微的动静。
栩婳的几根手指在被子边缘不安地摩挲着,仿佛在寻找什么依靠。
最终,这位刚刚还意气风发的伟大领袖用一种格外语重心长、仿佛经历了重大战略调整的语气开口道。
“还是……先找指导老师吧。这部分简单一点……”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
说完这句话后,她彻底将被子拉过头顶,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像一只不愿面对现实世界的鸵鸟。
我望着身边这团突然失去所有动力的被子卷,不禁思考着一个哲学问题,为什么每次与栩婳的互动,最终都会以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收场?
或许,这就是与自称要“让世界回归普通”的少女相处的日常。
一种充满意外、吐槽点满满、却又莫名让人无法彻底放弃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