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呼呼——”这是吹风机鼓噪的声音。
卫生间,洛珈兰正在给祁晨吹头发。这姑娘洗干净之后的头发还真漂亮,伴随着阵阵热风,渐渐变得柔软而富有润泽,和此前的泡面头简直是天壤之别。
几分钟前,祁晨穿上自己已经洗好的小裙子,走出浴室,纤瘦的身体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虽然依旧很显眼,但与昨天比起来已经轻了不少。
洛珈兰注意到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就把她带到了跟祁晨家比起来皇帝一样气派的含浴卫生间——虽然和普通人家相比大不了多少。他看她笨手笨脚的,就夺过吹风机自己给她吹头发。
今天上午,他们终于在祁晨的住宿问题上达成了一致,祁晨答应在洛珈兰家里小住几天静观其变,但她否定了洛珈兰那有关“宠物”的胡说八道。
她说,“那样不行的,我又不是真的动物。待在这里可以,但我也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换取报酬,这样就够格在这里待着了。”
这姑娘意外地有些独立。
如此一来,对祁晨来说,这里就相当于是她包吃住的工作地了,工作内容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跟保姆差不多。
其实她并怎么不抗拒和洛珈兰住在一起,说来也怪,按理讲她这种性格懦弱的女孩儿应该是警惕性拉满的。
不过这个多事的同级生,在她眼里却有种兄长般的亲切感,与他相处不会觉得不舒服,这就让久不见人、颇有些社恐的祁晨觉得很温暖了。
就像他会在喷完药膏后把创可贴递给自己,让自己能够把握力度、也能避免不合适的肢体接触;会同意自己以劳动的方式待在他的家,而非强迫自己接受会让自己心里觉得亏欠、也许压得喘不过气的善意。
其实谁对她怎么样她自己清楚的很,只是外表看起来有点呆而已。
这让祁晨居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洛珈兰有点像个好父亲……
并不是在说他老,而是虽然他看起来不算热情、甚至可以说有点冷淡,却会在不经意间对你透露出关心,在你需要的时候又会狠狠帮一把。
这种错觉真是错的有点离谱。
再就是像现在一样,手握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风的温度还好吗?不会觉得烫吧?”洛珈兰问。
“正好。”祁晨乖巧地回答。
她居然有点感动。洛珈兰的手按着她的脑袋,让她有点酥酥的舒服,她不由的想起了小时候,在那段自己蓄了长发而父母还尚未离婚的短暂时间里,都是妈妈帮她吹头发。
现在想来,那段记忆虚幻而又缥缈,自己居然隐约间在洛珈兰的身上感受到了母亲般的温柔。
“吹好啦。”洛珈兰放下吹风机。
浴室里忽然就安静下来,可以清楚地听到刚用完不久的花洒正一滴滴地向下沥水。
祁晨的头发有齐胸长,透过镜子,她看到自己的头发娓娓垂落,映着一抹顶灯的光晕,亮的似乎能当镜子使。
“你的头发很漂亮啊,昨天怎么搞的跟风干的面条一样?”洛珈兰小声嘟囔,在岑寂的卫生间里传进祁晨的耳朵。
洛珈兰暗道不妙,这句话看似关心、实则在拐着弯打听祁晨的悲惨经历,本来自己在心里嘟囔就好,没想到鬼使神差念出了声儿。
“是前天的晚上,”祁晨听话地回答,“我烧水给爸爸泡桶面吃,然后忘记把剩下的热水倒进暖水壶里了。爸爸觉得我故意浪费电,就把没吃完的面碗仍在了我头上,面汤全撒到我头上了。”说话时她的眼中一闪而过一丝难过。
她现在依然还很胆小和敏感,近乎三年的家庭暴所带来的心理创伤,没那么容易抚平的。
就像一个瞎子忽然恢复视觉的时候,总要花费相当一段时间来适应物体和光芒,更何况祁晨的生活里有没有照进足够的光亮都难说。
洛珈兰帮了她,这是不错,但走出黑暗和走向光明是两码事。
洛珈兰的想法并不是要照顾祁晨一辈子,而是想让她稍微坚强点、在没有那个牲口爹的生活里足以独当一面。
这个世界太大了,谁都不好对谁约定一辈子,有时候走着走着两个人就散了。
洛珈兰挠了挠头,对勾引祁晨说出来伤心事有点抱歉。他讪讪地换了个话题:
“这么漂亮的头发就这样披散着有点可惜,我给你编一编吧。”
说着他就准备对祁晨那颗漂亮的小脑袋上下其手。刚触碰到祁晨的时候她轻轻一颤,应该是还不适应身体接触,毕竟在以往的日子里,鲜有肢体接触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这个想法让洛珈兰悄悄难过了一把。他手上的动作愈发舒缓起来,慢慢的祁晨也不再那么抗拒。
“你为什么会编辫子?”
过了一会儿,对洛珈兰这个男生却怀有编辫子这一绝技的怪事,祁晨略微感到疑惑。
此时她那一头柔软的长发已经被编织成了优美的形状,头顶是麦穗一样的花纹,后脑勺扎着一束缱绻慵懒的马尾。
“咱们班主任教我的,你总翘课可能不太了解,她是个很年轻的大姐姐,平常总拿我当狗来使唤,扎头发也是她命令的一部分。”
刚说完他就有点后悔,这“当狗使唤”四个字用得委实不雅。只顾着比喻形象,却没留心这样说大概不利于建立关系。他和祁晨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不过祁晨没那么认为,她甚至更觉得洛珈兰身上居然有种温婉的母性。因为他摆弄自己的头发时那么耐心那么体贴,让她想到了童年的母亲,那是她为数不多值得珍藏的回忆。
一个亦父亦兄的陌生人,在他身上居然又感受到了母亲一样的温柔?
祁晨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脑袋是否被那个乌烟瘴气的家给闷坏了。
在家庭环境中比自己更大的关系里,她就差没觉得洛珈兰像是姐姐。其实洛珈兰的眉眼是有点阴柔,细心打扮打扮的话应该会像个漂亮姐姐。
但这样的话,他那群饥不择食的一干兄弟们就要忍不住疯魔了。不过洛珈兰这几天还要照看祁晨,无论是男是女都抽不出时间陪那群狐朋狗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