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祁晨吃过味道最古怪的生日蛋糕了。
她小时候过生日还有蛋糕吃，隐约还记得口味，全然不像今晚这样，又苦又甜的。
倒也不愧为正宗的巧克力口味。
在蛋糕店里被洛珈兰一棍子给打懵，祁晨讪讪地收回小手，回家的一路上，她重新恢复到了郁郁寡欢的状态，算下来喜滋滋的心情还没持续一天。
现在，两人正以相当微妙的距离感对坐在餐桌上，准备把蛋糕分而食之。
“不喜欢巧克力味的么？”洛珈兰一边点蜡烛一边察言观色。
其实他知道祁晨的口味，这姑娘的性格像白纸一样，喜恶之类的也不难记。她喜欢巧克力是高中开学前、暑假末尾的时候被发现的，那时洛珈兰还肤浅地以为只要是甜的女孩子都爱吃——
直到某天，他发现这妞儿吃雪糕的时候，总喜欢把甜筒雪糕的巧克力脆皮撬出来，一块儿一块儿地掰进自己小嘴里，那副珍惜的小模样又搞笑又可怜，洛珈兰就更加了解到这姑娘的口味了。
他问这句话只是想搭句茬。
虽说情商不算高，但不至于应付不了这样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察言观色他还是会的。
难不成自己又说错话了？
仔细想想，剧变似乎是发生在蛋糕店里，自己随口说了一句“只是朋友而已”的时候。因为能明显感受到，当时手上的温软忽然消失了，明亮的店面里空调微微作响，把女孩黏上来的手汗吹得凉凉的。
见鬼……
以洛珈兰的猪脑，前因后果也该联系上了。
看起来小女孩是真的对自己萌生出某种感情了，某种被撇成“朋友”就会闹别扭的感情，也难怪一整天祁晨看起来似乎格外的漂亮了，双眸烁亮，面颊也染着一抹桃红。
跟此前印象中最为深刻的“小”相比，这天的她更像个娇艳欲滴的少女了。
“……”
面对洛珈兰讨好似的搭话，祁晨默不作声。
也不是故意不搭理这个对自己造成会心一击的家伙，她只是一直在转动自己的小脑筋，去思考“朋友”和“女朋友”两词之间的区别——虽然就算不钻这个牛角尖、她也会故意冷落洛珈兰一会儿。
这是她作为女孩对冷战方面异禀的天赋。
不过再怎么天赋异禀，大概都抵敌不过洛珈兰那歪打正着一句“只是朋友”的杀伤力来得大。这句话浇灭了她心底燃烧了一整天的小火苗，如果在近几段时间里不能得到妥当处理，她大概会崩溃。
十六根蜡烛摆好了。
洛珈兰本来还想把这些蜡烛摆成爱心形状的，当然是朋友之间友爱的爱心。女孩子的话，对这种仔细的小仪式应该会感到更加高兴。
但情况不太对，他也只好打消这个暧昧的想法。不过他也不会摆其他的形状了，思来想去只好摆个“16”的形状，恭贺小公主年及碧玉。
“要不要许愿？我先把灯关了哦。”迎着祁晨空洞无光的眼神，洛珈兰战战兢兢地说。
“喔。”祁晨淡淡的，不仔细听的话，这句应答就像句稍微放大了点的呼吸声。
洛珈兰关上灯。
“许愿然后吹蜡烛，之后就是吃生日蛋糕啦。”他决定以美食抚慰小姑娘异样的失落，采取“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迂回战略。
祁晨点了点头，洛珈兰想把生日帽套在她的脑袋上，但被她避开了。
“那我许愿了，”祁晨直视洛珈兰的眼睛，也不顾双手合十闭目之类的许愿姿势：
“我想有人能喜欢我。”赤裸裸的直球。
这是第二次了，忽然甩出句让人心神俱震的话——这个人特指洛珈兰，除了他之外祁晨基本上也没跟别人说过话。
其实她就是这样的人，每当特别想要什么东西、或者被某种尽管在旁人看来很没必要的小事给困扰的时候，她便会热血上头，忽然做出点发疯一样、与其人畜无害的清纯模样大相径庭的事情。
就像昨天的那句索爱，洛珈兰本以为以她的腼腆性格，一辈子都说不出来这种话的，可她就那样毫无征兆的说出口了。
刚开始还什么感觉，后来仔细想想，被小公主那么搞的情景还真让人有点恍惚。
现在洛珈兰还没看出来，祁晨这种在某些方面像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的性格，虽然小姑娘炸起来依然有点笨笨的可爱……
不过他总会知道的。
小姑娘也不会一直是小姑娘。
“这愿望不已经实现啦？”洛珈兰下意识地回答，“虽然不常说……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的，昨天不就跟你讲过么？我不会把不喜欢的家伙随便留在家。”
“可是你刚刚还说我们只是朋友。”祁晨忿忿的，真是精准无误的找茬。
“朋友之间也会互相喜欢啊。”洛珈兰随口说。
话音刚落他脑子就“嗡”的一声。这话虽然客观正确，却不符合小姑娘的主观意愿。
他对待女孩子委实没什么特别的经验，虽然以前应付小姑娘得心应手，可也只是把她当成比自己小那么几岁的小孩子来对待。
可这妞儿忽然就学会发女孩子脾气了。
“你……”果不其然，祁晨的小脸霎时间苦了下去，“你觉得我们比较像朋友么？”
“相比大概起来更像妹妹吧，”洛珈兰接着嘴瓢，“我乐意宠着你嘛。”
情商这方面果然不是一时间就能够提升的。其实他本能答出更能哄好祁晨的话，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把小姑娘气成这样。
无奈时间不容他多作考虑。
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没对祁晨动过春心——
这确实是无谓的矜持，小姑娘已经明确表示出了倒贴的意思，再没眼色也要有个度。可祁晨的示好忽如其来，最近对洛珈兰的态度呈指数形式上涨，没给他留反应时间。
此前洛珈兰对她春心没萌动就是没萌动，尽管这之后尚有重新把她当成恋爱对象的机会，但仍需要时间。在那之前洛珈兰很难瞬间把脑子转过来弯。
心里还在为这情商堪忧的回复，以及对小姑娘明显的示好无所适从，不过现实里也就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祁晨的面色风云变幻，眼里闪过异样的光：
“我不愿意理你了！”
她转身“哒哒哒”的小跑回房间，“砰”的一声关门，身影消失不见了。
蛋糕没吃，晚饭没做，牛奶没喝，甚至作业都没写，她反锁起来房门，蜷在被窝里生闷气。
一个不注意又把心里话问出去了……不过问出了他的心里话，这样也好。
只把自己当成朋友，或者妹妹？
果然只是在敷衍吧。此时窗外淅淅沥沥居然下起了小雨，祁晨心里的苦闷不禁又加重了。
男生不喜欢一个女生就会敷衍说把她当妹妹看，这点祁晨知道的，虽然对现实没什么经验，但书里都这么写。
书里同样还写雨景衬哀情，祁晨唯独语文成绩相当不错，阅读理解时不难记住到这点，小说里也常常这么写，于情于理，她都觉得更委屈了。
印象里，她本来就很讨厌下雨天的。因为原本的家背阳，雨天过后就会闷湿湿的，再加上自己一个人打扫不过来经常被爸爸搞乱的家，霉斑滋生，在那样的环境里生长，再年轻再盈盈生长着的女孩，也会觉得自己是朵阴森的蘑菇而不是娇花。
还以为被采出来、远离那个家之后，自己会被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呢，没想到这也只是一厢情愿。
自己从未脱离下雨天，现在没淋雨，只是因为有人在给自己撑伞。
这个人没把自己当女孩子喜欢，也就是说未来有一天他会爱上一个这样或那样的女孩，然后礼貌但坚决地把伞从自己身上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