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问你个问题。”克罗绮趴在她背上,和昨天傍晚一样双手环抱着拉格陵的脖子,问他道。
“问吧。”拉格陵很稳健地在泥泞小路上行走着,但是泥水依旧沾满在他的裤子上。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帝国政部的任命书,作为军人我无法违抗命令。”
“骗人,”克罗绮说,“很久之前帝国就对这个地方不管不顾了,要不然班洛爷爷也不会在这里待到去世。”
“只是因为前几年一直处于战争中无暇顾及这里罢了。”拉格陵叹了口气,回答道。
他这说的确实是实话,只不过并不是被任命,而是他自己要求来到这里。
他来这里有两个任务,一个是寻找自己的妹妹,另一个就是收回收容所的所属权。
原本收容所是属于梅什塔尔家族的产业,政部之所以能干涉是因为收容所依旧属于社会保障产业,归其所管辖。
自从梅什塔尔家覆灭之后,整个梅什塔尔家的产业无人继承,因此被帝国收回。拉格陵作为最后的梅什塔尔,为了避免无妄之灾,因此并没有选择站在明面上去继承家族产业。
对这个边远地区的收容所,政部的打算是将其收回后拍卖出去,毕竟帝国现有的财政已经无法持续运营社会保障机制,将其拍卖出去后获取一些钱财是其最后的价值体现。
至于原本收容所的人则要看买主的意愿了,不过大概率这些女孩们会被遣送走。
不过现在情况有些不太一样,米拉说这个收容所是被拉格陵父亲赠予她的,如果米拉拥有契约书的话那么这片地方依旧是私人财产,政部就无权收回这个收容所。
拉格陵没有说这些事情,毕竟说了这些只会让人感到焦虑罢了。
“能讲讲班洛·曼里科斯的事情吗?”拉格陵为了避免尴尬,找了一个克罗绮了解的话题。
“我不太清楚该从哪个地方开始讲起,”克罗绮思考了片刻,说,“他是个很和蔼可亲的老人,家乡在帝国西北部的林德沃镇,享年62岁。我刚来到这的时候就他在收容所了,不过我来到这的时候已经算晚的了,在这里住了最久的是米拉小姐。”
“班洛爷爷以前也是帝国军方的人,但是他因为抗拒军令被遣送到了这里,在这一待就是二十年。他经常跟我们说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任何问题,因为他让自己的战友活下来了。”
“在军中,士兵永远以军令为大,班洛违抗军令无法做为一个好士兵。”拉格陵回答。
“真死板呢。”克罗绮的话语中带有一丝讥讽的味道。
“但是他是个好人,是个好战友。”拉格陵回想起当初参战时候经历的事情,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违抗命令。
因为就算他成了一个英勇的战士,也不会有人会在他背后称赞他。
整条小路走了差不多十分钟,两人终于在前方尽头看见了一片坟场,坟场四周由茂密的树林围着,阳光被树木遮挡住,整片坟场看起来十分昏暗阴沉。
“放我下来吧。”克罗绮说。
“可是现在这片地方并不适合踩,我找块石头你站在那吧。”拉格陵从松软的泥土中拔出了自己的脚,背着克罗绮继续往前面走。
因为缺乏阳光照射,整片坟场没有多少杂草,走起来倒也不算麻烦。
整片坟场中没有多少墓碑,而且大部分都是用一块木板或者大石头当做墓碑,大都歪歪扭扭地立在土地上,上方写着一些看不懂的记号用来当做墓碑下埋着的人的名字。
坟堆或者木板上长了许多蘑菇或者木耳,不过拉格陵对这些没多少兴趣,采摘下来的话感觉有些不尊重死者,而且心里也有些膈应。
“就是这一块。”克罗绮指着拉格陵刚刚经过的那一块坟墓。
这块坟墓前堆着一块不算很高的小石碑,最多就到拉格陵的膝盖处。石碑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上面的痕迹也有些看不清楚了。
拉格陵勉强认出上方刻着的字——班洛·曼里科斯。
拉格陵踩了踩周围的地面,此处的土地还算比较硬实,拉格陵确认无误后这才将克罗绮放下。
克罗绮将黑袍上的帽子拉下,露出她的脸,白色头发如瀑布般落下,搭在她的肩膀上。
“话说回来,吸血鬼不是白天不能行动吗?”拉格陵问。
“只是厌恶阳光而已,阳光会影响我的视野,而且被阳光照射的皮肤会感受到被火焰灼烧的痛感。”克罗绮回答。
“那么圣水和银器对你来说是不是剧毒物?”
“问这么多事情,你是不是心怀不轨想暗算我?”克罗绮瞥了他一眼。
“只是想更加了解你,至少不会让一些能危害到你的东西接近你。”拉格陵见克罗绮这样说也没继续问,毕竟对人有防备心是很正常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克罗绮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回答了拉格陵的这个问题:“银器确实能对我们造成伤害,但是圣水这东西我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教廷贩卖的那些也都是假货,对我们没有任何作用。教廷确实有圣水,不过他们不会随意拿出来。”
他看着这块被岁月侵蚀的石碑,一时间心中有些感慨。
人生来就要面对死亡,只不过每个人会在死亡期经历一段独属于自己的人生。寿命始终每分每秒在消逝,再绚烂的花朵也迟早会枯萎,河水中的石子也会随着河流往海洋奔去,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但是石子看见了路途中的美丽,花朵开出了自然的美丽色彩,寿命消耗殆尽的人经历了名为“人生”的旅程,并留下传承的种子。
不过拉格陵并不喜欢怀念过去,他也没有多少过去值得怀念。他需要继续向前,把替他死去的人所未看过的风景看一遍,在这一直向前的旅途中他没有多少时间花在怀念上,至少在死亡之前,尽量把时间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
拉格陵面对着班洛的墓碑,右手握拳竖举在一旁,左手平举在胸前,并搭在右手大臂上。随后拉格陵从包中拿出一小瓶酒,打开之后将其洒在墓碑四周。这是帝国军队的缅怀礼,用于缅怀那些有杰出贡献以及地位高贵值得尊敬的军人。
拉格陵尊敬班洛,因为他做到了拉格陵没有做到的事情。
——
拉格陵将克罗绮背回到大路上,随后两个人准备按照原路返回。
“谢谢。”克罗绮轻轻踩在地面上,对拉格陵道谢。虽然她和拉格陵不太对付,但是基本的礼仪还是会说。
“话说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拉格陵突然问。
“没有。”克罗绮回答道。
“我想去看看昨天那些孩子。”拉格陵想起了昨天他帮助的那些孩子,那些住在茅草下,将简陋的小棚子当作家的孩子。
“我不建议你在没做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就过去,”克罗绮说,“他们身上有黄斑,传染性很强。”
“要染上估计我早该染上了。”毕竟拉格陵昨天就和那些孩子接触过了,克罗绮当时也看见了。
“那只是你运气好而已,你要是想送死我也不会拦着你,不过你放心,我会找个好地方把你埋了,”克罗绮摆手,“作为你背着我去祭拜的谢礼。”
黄斑症的传染性拉格陵是知道的,只需要一晚就能让人上吐下泻第二天身体上会长出黄色的斑块,并且向身体四处蔓延。黄斑生长的地方会产生剧烈的疼痛感,像是被蚂蚁撕咬着皮肤一般,最后黄斑会腐烂,让感染者死亡。整个流程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长至两三年,短则四五天,目前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根治这种疾病。
只不过拉格陵不会生病,也无法死亡,就像传言中杀不死的吸血鬼一样,只有火焰和银器才能够让其毙命。
想到这里,拉格陵愣了一下,自己旁边不正好有个吸血鬼吗?
“我有个问题,你们吸血鬼喝同类的血觉得是什么味道?”拉格陵突然问。
克罗绮愣了一下,她本来还想劝说拉格陵不要去那危险区域,结果拉格陵突然冒出一个和当前话题无关的问题。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应该很难喝。”
“为什么是应该?”拉格陵问。
“我又没喝过,我能怎么回答。你们人类吃同类的肉难道会觉得好喝?”克罗绮像是在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拉格陵。不过她话锋一转,叹息了一下后说,“但是同类的血确实不好喝,我闻过味道,能让我从内心到身体上一同感到恶心。”
克罗绮看上去有些不悦,她的眼里透露出一丝悲伤,似乎是想起了一些悲伤的过往。
“很抱歉让你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
“没事,”克罗绮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如果你要去的话还是建议做好防护措施再去。”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拉格陵笑了笑。
“滚啦,担心谁都不会担心你。你又不是吸血鬼你又不会跟我一样不会生病,而且你要是生了病那其他人也会被传染。”克罗绮对拉格陵的调戏有些恼火,但也只能用生气的语气反驳他了。
“如果我也是吸血鬼呢?”拉格陵有些认真地说。
“你又不惧怕太阳,况且你身上也没有吸血鬼的专有特征,哪是个吸血鬼,猪头人还差不多。”克罗绮瞥了他一眼,把他这话当作开玩笑。
也有可能是半个吸血鬼。
看见克罗绮并不认同,拉格陵无奈地笑了笑,毕竟他对于自己的身份始终是猜测,而吸血鬼大概是最贴近他的存在。
拉格陵没有关于十一岁以前的记忆,十一岁以前的记忆如同一张白纸,努力回想也只能感觉到一阵茫然。他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关于母亲的记忆也是一片空白,在原本的梅什塔尔家生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自己母亲的信息,像是刻意被人隐藏起来了一般。因为他一身的奇特之处,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人类。
有可能他的母亲就是吸血鬼,自己不死的能力来自他的母亲。但是现在梅什塔尔家已经消失,他也没能从父亲的笔记中找到关于自己母亲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