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乎尔的主事——奥佩尼塔老先生的家。
奥佩尼塔老先生的房子并没有多么壮观,一间用普通砖瓦砌成的小房子,由他一位老朋友建成。这位老朋友虽说不是什么正经的泥瓦匠,只是个手巧的木匠但奥佩尼塔他在这个小房子里住得十分舒心。
他坐在躺椅上与另一把椅子相对时,甚至能回忆起当初与老朋友的种种,奥佩尼塔当初不只一次讽刺过他建的房子太小了,但他的老朋友总是以“你去找个免费给你建房的泥瓦匠”为由来反驳他,但奥佩尼塔总是装作听不见。
直到老朋友离世,面对着被当作他墓碑的石块时,奥佩尼塔依旧会跟他提起这件事。
甚至都不用再装作听不见他的话了……
房子虽小但好在应有尽有,至少足够奥佩尼塔一人居住。
他的膝下无子女,明明已经到了随时可能入土的年纪,却还能十分硬朗地四处闲逛给村里的其他人解决麻烦。
平时,奥佩尼塔此时应该在塔乎尔四处闲逛,倾听他人的困难并想办法解决麻烦。
不过今天他这简陋的小屋迎来了一位十分特殊的客人。
劳伦斯面带着和善的笑容,站在小屋的门口看着面前这位坐在躺椅上的七旬老人,甚至贴心地给他盖上被子。
一切都很和睦,唯独除了劳伦斯那双让人不适的白色眼眸。
奥佩尼塔自认为见识无数,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拥有着这种眼睛的人。
他沉思良久后看着劳伦斯,开始了双方的第一句交谈。
“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奥佩尼塔看着劳伦斯的脸问。
“在下劳伦斯,听闻德高望重的奥佩尼塔老先生住在此地,特地前来拜访,”劳伦斯打量着四周笑了笑,说,“但这个地方实在辜负了老先生的威望。”
“如果你只是来嘲讽我个老头住得寒碜,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劳伦斯摇头,急忙回答:“老先生错怪我了,我只是想给老先生提供一个更适合你的住所,比如塔乎尔的教会,如何?”
“你就是新来的神父?”奥佩尼塔打量着劳伦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教会那群老东西竟然还会在意塔乎尔是发展?”
“因为主神将给这个世界降下赐福,而我便是受主神之名来给塔乎尔引来赐福的人。”
“我可不相信你们宣扬的主神,如果你认为我这样违逆教会,那么大可以将我抓起来当作异端,活这么久我还没去教会牢房看过。”
劳伦斯并不恼怒,他依旧很平静地笑着回答:“主神包容万物,即使是不信仰他的庸人也是他的作品之一,更何况是奥佩尼塔老先生这种智者。”
“我还是更喜欢庸人这个称呼,毕竟人本身平庸,智慧只是后天得来的东西。”
“但人生来就不平等,”劳伦斯轻声叹息道,“有人家庭圆满,有人被人抛弃,有人身体健全,有人生来残缺。”
“……如果你只是想通过与我争辩来批判我的错误,那么你从一开始就赢了。我说过我不是智者,我只是看得更多的庸人,我无法做到毫无过错,我只会凭心而论。”
“我来找老先生只是有些事情想和您商讨,还请望您劳费心思听我一叙。”
“有事直说便可。”
“我打算将塔乎尔的沦落区收回到官方管辖内,驱逐沦落区里的恶徒。”
劳伦斯看着奥佩尼塔,将一件足以让塔乎尔整个地区产生骚动的事情平静地讲出来。
奥佩尼塔看着劳伦斯,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的打算。奥佩尼塔拿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灌下一杯清酒,待到酒水入肚,灼热感由心中迸发之时,他才兴高采烈地叫唤道:“好酒。”
劳伦斯脸上的笑容未减,继续问:“不知老先生有何感想。”
“只凭你一个人是不会成功的,毕竟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神父,也只有一条命。教会虽然势大,但他们大概不会为了一个神父而跑到这边远地区擅动干戈。”
“所以我才想跟老先生商讨此事,这件事大概只有老先生您能够促成。”劳伦斯神秘地笑着。
“你想用我的名义引动塔乎尔的村民?”
“是凝聚。”劳伦斯指正。
奥佩尼塔表情一凝,开始用慎重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劳伦斯,打量了他良久,最后摇了摇头。
“我不会让塔乎尔的村民陷入水火之中。”
“但现在他们就陷在水火之中,苛税、灾年、恶徒、疾病,每一项都无时无刻不侵扰着他们。今年又是一个寒冬,本就不富裕的他们还要时刻受到盗贼的影响,让形势变得更加严峻,而号召大家一起应对这些困难不就是作为主事做应该做的吗?”
“但你所谓的“凝聚”不就是让他们去送死吗?那群恶徒可不是普通人所能应对的。”
“不会的,”劳伦斯笑了笑,“这些天我拜访其他村民家的时候调查过,只要号召到塔乎尔一半以上拥有战斗力的人,我们就拥有绝对的人数优势。”
“况且强盗只是胆小卑劣,毫无勇气,欺凌弱小之徒,他们本就是一盘散沙,谁都不服谁,在面对恶劣形势时只会优先想着如何保命,即使出卖同伙也在所不惜,只要有利可图。”
劳伦斯所说的这些,奥佩尼塔其实都很清楚,但他是个保守派,不希望因此产生过严重的伤残,他不是个军事家,仁慈便是他最严重的弱点。
“东方有一句古话,叫‘长痛不如短痛’。及时切除带毒的肉块,总比毒素缓慢侵入全身导致死亡更好。”劳伦斯继续尝试说服奥佩尼塔,很显然,奥佩尼塔并不抵触他这个提议,不然也不会如此犹豫。
“你确定你的提议能成功吗?”奥佩尼塔犹豫许久,最终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不会失败,因为我所占据的一方永远是胜利的一方,从前是如此,将来也会是如此。”劳伦斯十分真诚地说,他将给奥佩尼塔做出保证,也确信他会同意自己的要求。
但很出乎劳伦斯意料的是,奥佩尼塔老先生并没有点头,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劳伦斯,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你似乎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神父,你甚至不惧杀生,比起神父,你更像一名以个人为中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独裁者。而独裁者并不适合带领他人,你无法得到我的认同。”
奥佩尼塔的话让劳伦斯很意外,但他并没有因为奥佩尼塔的拒绝而产生不良情绪。相反,他的兴致相当高涨。
“您认为作为独裁者的我比不上您吗?”劳伦斯看着奥佩尼塔,十分感兴趣地问。
“并不是我认为,而是对群众来说,你不是他们最适合的领导者。”
“那如果我得到了村民们的认同呢?您是否会同意我的提议。”
“我无权干涉他们的选择,他们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奥佩尼塔回答道。
“那不如由我来向众人宣讲,如果他们赞同我的提议,奥佩尼塔老先生是否也能认同我呢?”
“……你想做什么?”奥佩尼塔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只是普通的宣讲而已,我不会用主神来吸引他人,就我的提议论事,凭我自己的本事获得他人的支持,不知老先生您愿不愿意和在下一同见证他们的选择。”劳伦斯的笑容相当自信,仿佛早已看见最终的结果。
奥佩尼塔迟疑了片刻。
他没有理由拒绝,作为一名庸人,他无法看清未来的走向,也没有承担起往后的能力。他确实需要一个能替代他引领众人的人,但“独裁者”是一剂带有副作用的药,奥佩尼塔不确信这副药会不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容我思索再三。”奥佩尼塔那忧郁的目光看向窗外的白云。
“老先生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但最好在几天之内,筹备一切所需要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至少在冬天之前,我打算将沦落区收回,给予村民一个安稳之所。”
“明天我会给你答复,届时我会亲自来找你。”奥佩尼塔沉声道。
“那就打扰老先生你了。”劳伦斯笑着离开了奥佩尼塔的小屋,往大路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