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米拉把必要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她便让所有人自行活动了。
念念并没有待在大厅继续编织围巾,她驻足于门口望向外面的小路发着愣,最后将手里的织线收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在房间床下的一个小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最终找到了一张带有折痕的画像。
画像原本精美的画面,如今被折痕生硬地切割开来。那一道道折痕犹如伤痕,深深嵌入纸张之中。
但纸张上方的人物依旧鲜艳,一名中年男性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画中,面色平静地观察着纸外的世界。
他们长得十分相像,穿着一身贵族的服饰,都有着栗色的头发与高挺的鼻梁,不管是谁都能明白上方的二人是一对父子。
只不过两人之间似乎有着一层无形的隔阂,画师刻意将少年脸上的拘谨和对一旁中年男性的排斥刻画得十分明显。
他们父子的关系并不好。
念念看着将折皱的画像铺展开来,如果被这张画的作者看到画被折成这样,估计会很悲伤地对念念进行控诉。但很可惜,在念念收到这张画之前它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念念用有些复杂的眼神看着画像上的那个男人,那平静到无法看出任何情绪的面容还是那么让人无措。
她想起了一些事情,但很快她又将思绪拉回,再度将目光停留在一旁的少年脸上,少年的面容令她感到熟悉但又有些稚嫩,上方忧郁迟疑的眼神远没有如今的他那么坚定。
“拉格陵·梅什塔尔……”她将呼吸声静下来,将这张有些被岁月摧残的画像放在自己胸口前,小声念道拉格陵的姓名。
“你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是谁了吧?”就当念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时候,米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
念念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将怀中的画像藏在衣服下,看向门口的米拉,眼里是藏不住的慌乱。
“下次记得把门关好。”米拉叹了口气,随后走进念念的房间,向她伸出手。
念念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怀里的画卷交给了米拉。米拉将折成小方块的画纸铺开,看向上面的两个人像。
“这张脸还是那么让人讨厌。”米拉看着画像上的中年男子,微微皱着眉。
观察片刻后,米拉将画纸重新折好递还给了念念,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她。
“在你刚见到拉格陵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谁了,对吗?”
念念抿着嘴,微微点头以表回复。她觉得米拉会生气,毕竟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也是让她只能留在“这里”的原因。
“毕竟拉格陵先生和他很像,虽然性格方面截然不同,但拉格陵先生的那张脸就像是他年轻版,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将我送到这里的恩人呢。”
“恩人吗?要知道你身为‘被食者’的命运都是他带给你的。当你成为万灵药的载体时,你也成为了他人眼中的食物。”米拉看着念念,眼神凌厉。
“这种事情我在很久之前就做出选择了,”念念闭上眼,用淡淡的笑容回应道,“如果他没有带走我,或许我在六年前就死于饥荒了。”
“那你现在还希望他带你离开收容所吗?”米拉沉默片刻后再次问。
念念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但很快就又抬起头,微笑着对米拉说,“我为什么要离开呢?这里是我的家,你们都是我的家人,而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说罢,她用有些落寞的表情看着手里的画纸,继续说:“但是,他一直没能来看我,我还是有些伤心,即使只是他用完就丢的工具,我也希望他还记得我的存在。”
“不过,既然拉格陵先生会来到这里,那就说明他还记得我吧,某种意义上拉格陵先生也算是我的哥哥,毕竟他当初承认过当自己把事情都忙完之后就会过来接我,只不过他似乎有些太忙了……”
米拉看着心中满怀期待的她,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或许只有她知道那个男人不会再来带她离开了,就像当初他亲自对自己说的那样,他无法逃开自己的死亡。
虽然米拉十分厌恶那个男人,但她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天才,在预言学这方面,即使是活了五十多年的自己也不一定追得上那个男人的脚步。
毕竟他连自己的死亡都清楚地预言出来了,这也是他将念念留在米拉这里的原因。
“如果拉格陵准备离开的话,你可以跟着他一起走,”米拉捏了捏念念的脸,轻声说道,“也许跟着他离开,他能给你创造出一个预言之外的结局。”
“但是我已经有大家了,陪着大家一起生活才是我的愿望。”念念闭上眼,低声回复,“虽然我很喜欢拉格陵先生,但这里才是我该继续待着的地方,所以我宁愿他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能被他人牵挂着,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念念看向米拉问,“我希望您能保守这个秘密。”
“但如果我说,拉格陵从来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呢?”
“那自然更好,不需要为隐藏这件事而故意欺骗他,虽然这样的我已经成了坏人了吧。”虽然念念嘴上这么说着,但知道自己并不是拉格陵来此的主要目的的时候,仍然有些落寞。
“如果你想反悔,我不会有意见。你已经照顾大家这么久了,我想她们也不会对你的选择产生意见。”
米拉说罢,转过身离开了念念的房间,并将她的房门关好。她已经知道念念的答案了,所以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至于其他事情则需要她自己想明白。
但如果念念愿意告诉拉格陵自己的身份,那么拉格陵的愿望可能会以她意料之外的方式被满足。
——
拉格陵离开了教会,与奏一同走在回收容所的小路上。
小路占据高地,斜坡两侧的稻田,已被秋风收割成光秃秃的田地。稻茬稀疏地排列在田地里,偶尔能看到几株遗漏的稻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不知名的野草也早已换上了枯黄的衣裳,成了这衰败季节的点缀。
奏看着远处高耸的山峰,向拉格陵问道:“你真的要和那位神父一起去那里吗?”
“难道说那里有什么危险吗?”拉格陵笑着反问她。
奏摇头,继续跟随这拉格陵往前走,并回答道:“那个地方,我暂时不想去,当初有人诱导我过去,而我现在暂时不想再看到她。”
“那就我一个人去吧,”拉格陵回答,“还有,不要太相信陌生人的话。”
“我从来没相信过陌生人,只对你除外。”
“原来我在你这里的地位这么高吗?”拉格陵故作诧异。
“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舒服,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