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位改变世界的大科学家发明出时间囚笼后,一切都改变了。
这是参商文明困在时间循环中的第一万三千三百二十一个年头,和以往的任何一个年头相同,霜打落了枫叶,落叶裹挟着秋天。
少年名叫天晴,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在观察这个文明时,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他,和这里的八十亿子民一样,这也是他的第一万三千三百二十一次循环。
也许他还要在循环亿万次,如果今晚他没有做那场梦的话。
梦里的一切都在坍塌,高楼在坍塌,巨树在坍塌,甚至天空本身也在坍塌。
密到光几乎透不进来的雨林里,一辆列车正高速前进着,斜向上前进着。
少年是这列车里十万旅客中的一位,很幸运,他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这艘列车将开向哪里。少年就这样手托着脸颊,慵懒地看着周围正在坍塌的一切,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不合理,似乎一切理应如此。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位少女,年龄与他差不多大,看起来也是同校的学生。
突然,剧烈的震荡包裹了车厢,地震了,不是那种简单的板块运动,而是板块本身开始碎裂,开始坍塌,但少年并不在乎这些,直到铁轨再不能在虚空中延申,直到列车不得不停下来,停在碎裂的天地之间。
少年感到很扫兴,同行的所有人也这么觉得,列车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故障了,不满的气息像火焰一样在车厢中蔓延,从这一端到那一端。
少年不耐烦地靠到了椅子上,无聊地四处张望,正巧和邻座的那位少女对上了视线。
少女眉眼弯弯,似颦似笑,眼里写满了柔情,少年看得入了神,周围的景象不断远去,少女的容颜却越来越近。
列车消失了,雨林消失了,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少年和她来到了海边,牵着手赤脚走在松软而温暖的沙滩上,海风微微吹起少女的长裙,阳光温柔地洒在她柔软地脸颊上。
少年和她来到了公路,是西部的那种,他骑着比他俩加起来还要大的摩托,少女靠在他的背上,夕阳将戈壁烧的通红,给他们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连她的脸上都被染上了浅浅的红晕。
少年和他来到了冰川上,天上识趣地下了几抹小雪花,长长的白鲸在远处跃出水面,留下悠远的回音,今夜,漫天极光只为他们两人而闪耀。
他们一起走过世界上最长的铁路,一起看过最绚烂的烟花,一起品尝过最奇特的点心,可还有太多,他们在一起经历的太多,可现实中只不过黄粱一瞬,留下一两张剪影。
可是,她的名字,少年一直想知道她的名字,却一直没有机会。错误的名字,听不清的名字,记不住的名字,无论少年问多少次,似乎都有一股无形的墙阻挡着他和她。
可是,无论如何,也要记住她的名字……
梦醒了。
少年满脸惊恐中睁开眼睛,几乎是一瞬间,他在床上坐直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已浸透全身。
恍惚了两秒,少年猛地锤击床板,难以接受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一个虚无的、不存在的梦。
闹钟的时间是6:10,离平常设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然后又要去到那个日复一日的学校去。
尽管每次循环并不会保留记忆,一万三千三百二十一次循环早就磨灭了每个人眼中的光,灵魂变得满目疮痍,如萎靡而垂死的杂蕨缠绕在肉体上,令人作呕。
但是今天,唯独是今天,少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梦中的感觉是如此真实,一夜间做了三千繁梦,踏过十万寰宇,少年决定做一些疯狂的事情,自己从未敢设想过的事情。
逃学。
那个人是不能忘记的人,离家之后,少年来到家门口的咖啡厅,用了一上午,用笔墨记下了所有能会想起的细节。
那个人是不该忘记的人,少年把纸读了一遍又一遍,却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他已经再也没有办法记起她的名字。
那个人是绝不可以错过的人,老师的信息早已轰炸过了少年的母亲,而母亲也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他。
“如果她也能这么好找的话……”少年喃喃着,似乎不曾在意母亲的训斥。
他被迫回到了学校,可学校在他眼里早已失去了色彩,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记不清自己的内心多久没有跳动过了,他也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感觉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了。
如同溺水的人会死死抓住那根稻草,少年内心中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力量,劝告着他,鼓励着他,驱使着他,一定要追寻梦中的那辆列车。
即使失去现在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