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于荒原

作者:啊LK 更新时间:2024/5/12 23:35:03 字数:4279

在一个夏花热情开绽的午后,莱昂诺·克里斯重新登上这座由静谧的溪河环抱着的高塔。阳光喷洒在廊桥上,投射出斑驳光影,绿叶鲜花于其中歌唱。蝉在鸣叫,一如旧日。轻风吹拂,湖水荡漾,碎银闪现。

“绮先生,您认为神秘学的道路,走到哪里才算是尽头呢?”

莱昂诺向靠在躺椅上,闭目休息的老者请教道。

老者睁开浑浊而苍老的双眼,望向窗外。在遥远的天际线尽头,一团势不可挡的沙暴裹挟着乌云与雷电向高塔滚滚而来。

“学海无涯。这句话无论对神秘学,还是你的人生来说,都是真理。好了,你该启程了。”

溪河变为流沙,高塔化作泡影。柔和的阳光被刺眼的烈日取代,蝉鸣也如幻听般消散。

在绮先生身影消失后,莱昂诺脚下的土地顷刻间化为了一片荒芜的平原,唯有一本从高塔带出的古籍还留在他的手中。

古籍的封面是一种不知名的皮革,“神秘之始”四个烫金的花体字在刺眼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那冰凉细腻的触感仿佛在告诉他,欢迎踏入神秘学的殿堂。

一年后,南荒原某处。

莱昂诺从驮兽的背上取下水壶,递给一旁的商队领队。领队接过水壶,摆手道谢后便迫不及待地饮用起来。

莱昂诺环顾四周,目及之处皆是砂土与碎石。炙热的赤阳一视同仁地曝晒着行于荒原之上的每一个人。

在荒原南部,很少有商队愿意在下午里赶路,因为哪怕是最皮糙肉厚的六足角驼,也没办法在赤阳的炙烤下坚持前行一整天。

天哪,我开始怀念埃斯托夫阴凉潮湿的雾天了……莱昂诺摸了摸自己因为阳光暴晒而变得黝黑粗糙的皮肤,不禁感慨道。

“克里斯先生,您愿意跟随我们商队一起前行真是太好了。我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遇到您,我们该被那群*南荒原粗口*的砂皮子骗成什么样。”领队双手合十,万分感激莱昂诺的出手帮助。

在荒原之上,一切法律与制度均是狗屁,只有实力与金子才是绝对的道理,而身为外来者的莱昂诺正是靠着这两种在这吃人的荒原站稳了脚跟。

“那是我应该做的。你愿意免费带我一程,那我可不能平白享受你的恩惠。”莱昂诺笑着回应,眼睛控制不住地看向驮兽的身侧。

在驮兽的侧面挂着许多东西。被兽皮包裹的香料货物,商人们随身携带的木雕小型神龛,还有两颗鲜血淋漓,面露惊恐的人头。这两颗头的主人正是此前尝试用低价骗走商人货物的砂皮子。哪怕在荒原呆了很久,他见惯了原住民们有仇必报的作风,可是每次看到他们用敌人的残肢示威,莱昂诺都有些反胃。

荒原广阔,原住民的语言大多不同,但“砂皮子”这个词的含义却并无差别:一群无恶不作,人人诛之的流盗。

自从五年前与绮先生告别后,莱昂诺便开始在荒原上游历。虽然他原本的目的是搜集有关荒原历史的书籍,可是荒原的原住民根本不收他原先从埃斯托夫带来的货币,因此他只能想方设法地寻找工作来换取救命的清水和用于交易的金子。

好在他所在的荒原部落还算繁荣,哪怕是莱昂诺这种细皮嫩肉的读书人也能讨到一两份像样的活计,像是编扎草绳,或是分发伙食。若是好运,还能找到一份誊抄旧书的工作,他正是借此机会记下了大量荒原的历史和传说。

在攒下一定积蓄后,莱昂诺决定离开当前的部落,前往更遥远的荒原深处。而他的第一站,便是位于荒原中部,一个名为磐岩集会的原住民聚集地。

“克里斯先生,我们该在此分别了,从这里向北边走两公里就是磐岩集会的所在地。善良的旅人,愿伟大的巴耶罗诸神庇护你的旅程。”领队双手覆面,然后合十鞠躬,向克里斯行了一个诡异的宗教礼节。

莱昂诺面色一僵,脑海中回想起路边见到的巴耶罗地宫,不禁打了个寒颤,顿时放弃了用同样的礼节回礼的想法,转而右手抚胸,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埃斯托夫绅士礼。

说实话,莱昂诺有关巴耶罗诸神的遭遇十分偶然。刚来到荒原时,他曾在游历的途中遇见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漆黑地洞。好奇的他尝试深入其中之一探索,可是最初两人宽的洞穴却越向下越窄,他只有侧身才能勉强通过。

就在莱昂诺考虑要不要放弃时,他见到了此生都难以忘记的景象:那是一个身体被狭窄洞壁挤压成长条形的“人”,他挪动着怪诞的扭曲身体,一点一点向洞内挤去,早已变形的嘴里还模糊地念着:

“巴耶罗诸神嘎,见证我的虔诚,允许我走完觐神之路,怀着谦卑的心进入您的产房与居所!嘎嘎……”

后来在誊抄旧书的时候,莱昂诺才找到一段关于“巴耶罗诸神”的描写。联想到那个洞穴中扭曲到甚至不能称为“人”的人,他不由得庆幸自己选择了退出而不是继续前进。

“……神灵因忧惧人的团结,降下神罚摧毁巴别塔。作为报复,人们挖出满地的幽深孔穴,这便是巴罗耶诸神的来历。有传言说,这些地宫洞穴的最底层都通向同一个地方,那里是众神的产房与居所。但要想到达那个地方,信徒必须穿过长达数万米,形状扭曲且狭小万分的幽闭隧道。当走完整个觐神之路,信徒早已扭曲的叫人作呕了。”

何等的不洁啊……虽然领队是个好人,但一想到那个供奉在神龛里的巴耶罗神祇,我就恶心的想吐……希望能在磐岩集会里找到感兴趣的书籍,我再也不想让那些洞留在我的脑海之中了……莱昂诺晃了晃脑袋,将有关巴耶罗诸神的想法驱逐出大脑,向着远处的磐岩集会走去。

烈日逐渐沉入天际,在临别之际射出了更加绚丽的色彩。晒人的阳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红橘交替,被暮云映衬的迷人晚霞。在夕阳的照射下,就连肆虐的狂风沙暴都仿佛柔和了不少。

莱昂诺习惯性地将手伸进衣服内袋,掏出一块坠着银色细链的精致怀表。怀表的表壳上勾勒着栩栩如生的火苗与玫瑰,背面则写着“祝旅途愉快。卡琳娜赠”几个龙飞凤舞的刻字。

他下意识打开盖子准备看看时间,但看到表盘上的裂痕才回想起来,这块友人赠送的临别礼物已经在某次与砂皮子争斗的过程中摔坏了。

“日落了……要加快脚步了,再不快点,也许晚上就要在外面过夜了,我可不想面对夜晚的蛛狼群……唉,如果卡琳娜知道我把她做的表摔坏了,一定非杀了我不可……”

比起欣赏此时绚烂的夕阳,莱昂诺更害怕那些隐藏在夜幕阴影之中的荒原怪物。美丽的景象每天都有,但小命只有一条。

磐岩集会因一块坐落于营地中央的巨大岩石而得名。磐岩集会的居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这块岩石上举行祭祀仪式,祈祷神明的保佑。而莱昂诺从商队领队的口中得知,最近一次的祭祀仪式就在三天后举行。

除了观看仪式,莱昂诺来磐岩集会的目的还有另一个,那就是寻找一本名为《学知谨言》的书籍。这本书是绮先生的嘱咐,可以让他的神秘学更进一步。不过绮先生只给了他大致的位置,因此莱昂诺只能自己寻找。

按照领队所指的方向一路向北,莱昂诺脚下逐渐出现了一条人为修葺的砂土道路。依稀的人声从远方传来,磐岩集会中央那块巨大岩石的影子从地平线下缓缓升起,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砰!

一发子弹打在莱昂诺的脚边,溅起碎石和尘土。一个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莱昂诺的斜前方,手中的短柄火铳还冒着丝丝白烟。

女人穿着清凉,小麦色的皮肤上纹着大量繁复优雅的纹身。腰间斜挂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无袖皮甲的胸口贴着象征磐岩集会的标志:插着双刀的神圣磐岩。

“喂,给我停下!”

她应该是磐岩集会的执法者之一……荒原上的人脾气多少有点暴躁,更何况她还有铳……最好别和她产生争执,给点钱打发她走……金子能解决荒原90%的问题,而剩下的10%能靠更多金子解决……听到女人的喊话,莱昂诺在脑海中瞬间判断了当前的局势。

“我是从卡布兰部落来的旅人,希望能在磐岩集会休息几天。我懂这边的规矩,麻烦行个方便!”

做出决定后,莱昂诺停下了脚步,左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粗糙的金扳指,身体微微前倾抛给了女人,右手则不动声色地靠近衣角,那里夹着一张他原先带来的纸币——埃斯托夫的银钞券。

埃斯托夫官方销售,印上编号的金条和金格勒在荒原十分罕见,在原住民和外来者之间流通的通用货币大多都是这种来历不明的金制首饰。除此之外,稍微大一点的聚集地还会占领一片矿区开采粗金,并长期雇佣手艺娴熟的金匠,熔铸印有自己标志的金币。

虽然莱昂诺表现得十分冷静,但看着逐渐被黑夜笼罩的荒原,他夹住银钞券的左手却在微微发颤。他不清楚眼前这个疑似执法者的女人对外来者究竟是什么态度。如果她还想趁机敲诈更多金子,又或者是拿了金子却不肯放行,那他可就要尝试一些过激行为了。

时间来不及了,我宁愿因为闹事被她抓起来关一阵子,也不愿意就这么待在野外,我还不想刚启程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女人敏捷地伸手接住扳指,完全不顾形象地当着莱昂诺的面用力咬了两下,确认金子的真实性后,抬起褐色的美眸深深看了他一眼。金扳指在她指尖翻动,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她的掌中。

“挺识相的嘛。我叫澜蒂,磐岩集会第一治安官。你在磐岩如果遇到麻烦,报我的名字就行,我罩你。”

见澜蒂没有为难他,莱昂诺松了口气,紧绷的左手放开了死死捏住的银钞券。在荒原,这么好说话的人可不多见。

满意地收起金子后,澜蒂飒爽地一撩头发,收起火铳微微侧身,让出了前行的道路:

“欢迎来到磐岩集会,小伙子。”

“感谢。”

莱昂诺微微躬身表示谢意,然后快步向磐岩集会走去。望着莱昂诺离去的背影,澜蒂突然侧头看向漆黑的远方和砂土地,自言自语道:

“你看出什么了吗?”

……

“应该是从从埃斯托夫来的,也是神秘学家,走在‘知识’的路上。”

……

“我知道了,我会关注他的。”

……

整个磐岩集会都围绕着中央那块巨大的岩石而建。最靠近岩石的是关于祭祀神明的祭祀委员会和大祭司住所,再往外是集会实际掌权者的住宅和执法机关的驻地,然后是密集的商业和娱乐场所,最外围则是零零散散的原住民住所。

进入磐岩集会,莱昂诺四处打听,很快便找到了一块画着冒泡啤酒和床铺标志的牌子。在荒原,酒馆和旅店大多是一体的。旅人们晚上在楼下喝酒闲聊,喝醉了就直接被老板扛上楼扔进空房间或者直接塞进一楼的角落卡座里,第二天醒来再结算酒钱和住宿费。

走过写着“篝火酒馆”几个字的招牌,莱昂诺伸出右手,用力推开酒馆厚重的大门,喧闹和热浪伴随着扑面而来。

酒馆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结束一天辛苦劳作的工人们拿着日结的一两颗金豆挤在小桌子旁,等待着老板给他们端来这里最廉价的荒麦酒。而更多的人则蹲在门边,手里拿着早已喝光的酒杯,一边羡慕那些找到工作的工人,一边期待晚上会不会有人来雇佣他们。

在略显昏暗的酒馆里,摆放在唯一一盏吊顶灯下的长条木桌格外显眼。木桌一端站着一个衣着简陋的青年,另一端则是坐在高背椅上,姿势嚣张的男人。在二人面前,摆放着一把黄铜左轮。

这是……轮盘赌?莱昂诺愣了一下,看到青年拿起左轮对准脑袋后才意识到他们在干什么。

在娱乐设施匮乏的荒原,除风俗产业和酗酒外,赌钱这种紧张刺激的玩法是最好的释放压力手段。一般来讲,赌徒们只会玩些扑克之类的,哪怕输了也只会输钱,除非一点金子也拿不出来。当然也有赌命的玩法,用装着实弹的左轮代替扑克牌,这是只有疯子和真正的赌徒才会尝试的游戏,赢者通吃,包括败者的性命。

在周围人的起哄下,青年颤抖着举起右手,将左轮的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手指搭在了扳机之上。

“按下去!按下去!按下去!”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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