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巷子里，没什么多余的声音，有的只是我和凌潇的脚步声。
在巷子的尽头，我能够看到的只有聚在一起的乞丐们，靠着墙壁，不知在嘀咕着什么。
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他们的话，完全不能被我所听见呢…
不知为何，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完全忽视掉了凌潇说的要帮我赎身的话，现在，我只想看到荏葭好好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跟在凌潇身后，缓步前行。
越往前走，也越发失望，空气里多了一抹血腥味。
很淡很淡，但我可以察觉出来，不知为何，从小到大，对血的气味，我是很敏感的。
心里有了些不详的预感，很快，我和凌潇已经来到了那四个乞丐的面前。
他们分别靠在墙壁的两侧，身边是染了些血的棍子。他们的中央，荏葭倒在血泊里，而那堆破木板所搭建的小小庇护所也已经塌掉了。
也是这时候，我才大致明白为什么荏葭不愿意让出这里。
家…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破木板堆成的庇护所，对她这样的乞儿来说却是赖以为生的地方。
从认识她起，她貌似就一直住在这里，忽然让她离开自己的家，肯定是很难以接受的吧。
每个人，总会有自己所坚持的事情，但为什么，弱者总是会被逼着放弃自己所坚持的事物呢？
为什么？为什么？在心底，我不断的追问着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我跪倒在地上。
一点点的，我用膝盖向躺倒在地上的陆荏葭爬去。
随着我的靠近，几个乞丐拿起棍子，警惕的看着我。
下一刻，一把裹挟着青色光芒的剑从我的身边一闪而过，几个乞丐手里的棍子齐齐断开。
我回过头去，是凌潇…将乞丐们的棍子斩断之后，她收剑入鞘，静静的矗立在原地，纤尘不染，与这条污秽的巷子格格不入。
随着她的出手，乞丐们只是稍稍愣神，很快便齐刷刷跪在地上，浑身颤栗，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暂时无视了他们，我挪动到陆荏葭的身旁，伸出手，我将她翻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红色的血，从头顶往下蔓延，流过额头，脸颊，还有颈部。
将手指探到她的鼻前，我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没有呼吸…她…死掉了…
明明才帮我取了名字，明明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死去了呢？
我的心里缓缓升起名为悲戚的情绪，为什么呢？她们不都说我是个冷情的人么？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朋友的死亡而感到哀伤？
摸了摸我自己的眼角，没有泪，一滴都没有。
也完全没有要哭出来的欲望。
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不明白…
将陆荏葭的尸体放下，我站起身，俯视着跪在脚边的乞丐们。
在面对凌潇时，他们是如此的懦弱不堪，但在面对我和陆荏葭时，他们却又是那样的霸道无理。
我开始想，荏葭被他们生生打死的时候究竟忍受了怎样的痛苦呢？
我得不到答案。
脑海里突兀的冒出四个字。
杀人偿命，是啊，杀人偿命…乞儿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这样想着，我又一次抓住了凌潇的衣袖。
她的表情有些动摇，但依旧是没有甩开我的。
“请节哀…”
低下头，她这样说着。
“帮帮我…凌潇小姐…帮我杀了这些可恶的家伙，好不好？”
抓着她的衣袖，我如此恳求着。
向一个认识不久的，本应该无法接触到的修仙者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此前，我从未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出现在我自己的身上。
用余光向跪在地上的乞丐们看去，在我的话音落下以后，他们好像颤抖的更厉害了些。
原来，他们也会怕死么？既然自己都怕死，又为何要残害他人的性命？
“…对不起，做不到…”
带着歉意的声音传来，凌潇低着头，并不看我，她拒绝了我的要求，但却并未甩开我的手。
“…为…为什么啊？”
抓着她的衣袖，我将她往我这边拽的更近了些。
我半蹲下来，想要去看她的眼睛，但她却总是刻意躲着我，拒绝与我对视。
她在心虚么？我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呢？为什么常常以天下正道自居，到处除魔卫道的仙人，却连草芥人命的恶人都不肯制裁？
越发难以理解所谓仙人到底是何物了…
“因为师门有训，渡仙门的弟子，不能随意对凡人出手。”
这样说着，凌潇总算肯看我了。
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歉意，但却只让我觉得脊背发凉。
“这不是随意啊…这些人…他们杀了人的啊，杀人偿命…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我开始质问起凌潇。
哈…质问…我真的有资格质问别人么？
我想，如果不是凌潇，我可能连荏葭的尸体都看不见？
心理很是矛盾，我好像…并不知晓怎样对待眼前的凌潇才是合理的。
“门规就是门规…抱歉…”
又一次的，她向我道歉。
听着她的话，我松开了手，不再抓着她。
沉默许久，我抓过她身边的剑…她不能杀人，那我自己来总可以了吧？
如此想着，我试着拔出剑鞘中的长剑，但长剑却纹丝不动。
“唉…你们走吧，去官府自首。”
耳畔，传来凌潇稚嫩的声音。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四个乞丐像是如释重负般的站了起来，一溜烟的向着巷子外跑去，而我所能做的，却只是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
又一次的，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
如果，如果我也能够拥有常人所没有的力量，结局是否会发生改变呢？
我僵硬的站在原地，直到凌潇将剑从我的手里拿回去，我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
她又一次道歉。
“今晚，我会去醉月楼找你的，别忘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先走了。”
如此说着，她抓着剑，转过身，向着巷子外走去。
我无力的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依旧是什么都做不到啊…
“仙人…可笑的仙人…还有可笑的世界…”
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街道上冷漠的人群，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了将所有人全部杀光的可怖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