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不是要讲杨玉环的故事吧?”
我趴卧在地板上,忽然感觉有点头疼,忍不住打断了李子颜说话。
“三郎你……果然还是不信的啊。”
李子颜忽然变得有些消沉,声音的声调也降了不少。
不,这种小说情节中才会发生的事,要是我相信了才奇怪吧?
“那好,我就不讲【自己的】故事了,给你讲一个可怜女人的故事吧。”
李子颜倒也看得开,理了理自己的头帘笑着说。
“那是在很久以前,大概要有好几个朝代那么久。在马嵬坡的佛堂里,一个非常有名的妃子被最爱她的人赐死了,因为妃子不死他的大军就会叛乱。”
她声音有些中气不足,大概是因为下半身还被埋在瓦砾里的缘故。
“要不然你以后再讲吧,现在保存体力比较好。”
我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埋没了李子颜半个身体的瓦砾堆,劝了劝她说。
“不,我要讲……妃子死了,他的军队狂欢后重新听令与他,他很伤心,想要至少祭拜一下妃子,但还是被一群人簇拥着上了路,他们不得不加急跑到安全的蜀地,因为有反贼在国境内叛乱,已经快要打到国都了。”
我忽然感觉李子颜的声音有点像广播的播音员,与播音员不同的地方大概是李子颜的声音更过温柔。
“没办法,男人抹着眼泪上了路,只留下妃子最喜欢的舞妓给她守灵,想要至少告慰一下妃子的在天之灵。”
李子颜说到这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讲的应该是安史之乱时,杨玉环被赐死在马嵬坡的故事吧?
就算我不算什么学霸,但这点历史上的小故事我还是知道的。
“三郎,你知道谢阿蛮吗?”
她声音有些虚弱,歪过头问我。
“我不知道啊。”
我想了半天,终究脑子里还是没有这个历史人物的印象,只好如实回答。
“她是大唐蜚声艺坛的女艺人,一舞《凌波曲》深得那个男人喜爱。”
我居然在李子颜的介绍中听出了酸溜溜的醋味。
“谢阿蛮和妃子也算是半个好姐妹,趴在妃子尸体上哭了半天后决定去附近的村子里要一副木棺材埋了妃子,可就在她起身时,发现妃子居然……活了!”
李子颜讲故事就像说书似得,我的注意力慢慢的全被她吸引了过去。
“原来妃子被赐白绫吊死时,男人的侍从不忍心让他心爱的妃子就这么死去,就偷偷把白绫弄得松了,只把妃子吊到暂时缺氧进入了假死状态,却并没有让她真的死去。”
她声音低沉,在一片废墟中像是百灵鸟在唱歌。
“谢阿蛮知道,男人八成是不能继续当皇帝了,自己的姐妹回到宫里的结局依旧是被残忍杀死,所以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李子颜咳嗽两声,继续说了下去。
“她决定跟妃子偷偷坐船南下,去长江下游过隐居的日子。没过几天她俩就出发了,在一番辛苦后,居然真的定居在了长江下游。虽然日子很苦,但是还算好过。”
她的声音在我耳畔不断响起,那是这片废墟中唯一的救赎。
“可是有一天,阿蛮觉得日子太苦了,她觉得自己和姐妹曾经那么辉煌,现在却要过这种贫民一般的日子,非常的不公平,于是在战乱平息下来的几年后,她大着胆子告别妃子趁着宫里招收艺人的机会回到了宫中。”
李子颜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见到了男人,这时候男人已经变成了太上皇,她又跳了扬名天下的《凌波曲》,还给男人献上了妃子当年送她的金粟装臂环,然后趁四下无人……偷偷告诉了男人妃子还活着!”
“男人狂喜,当时就差一点抑制不住去寻找妃子的冲动,但是他不能,他明白他老了,手里的权利已经一滴不剩,他可以接回妃子,却未必能保护她。”
李子颜抽噎了一声,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又要哭出声来。
“男人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让当时的日本遣唐使阿倍仲麻吕借着回国的机会把妃子一并接走,大唐在盛世时给了这个小国许多帮助,他相信妃子在那儿不会受亏待。”
李子颜忽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说。
“可是男人最终还是没忍住,他用尽一切手段,终于在妃子和遣唐使即将离开时到了渡口,可是船马上就要开走了,就算男人曾经是天下无双的皇帝,但现在站在渡口,连一条船他都不能叫停下来,男人与妃子隔船相望,相视无言。”
“船开啦,马上就要开走了,妃子也哭了。男人沉默一会,忽然摸出来一把摔成两半的金钗,然后边喊叫边把金钗的一半丢上了船。金钗是两把簪子合出的饰品,也是男人和妃子的定情信物。”
李子颜低下头时,我才又看见了她发髻中插着的金簪。
“男人大喊:玉环,走罢!朕在九幽森罗等你!”
她笑着摇了摇头,眼睛中却又蓄满了眼泪。
“女人到了高丽,又转折到了那个海上的小国,她在那个小地方呆了三十年,然后病死了,死后她终于来到了朝思暮想的地府,却发现发誓要等自己的人早就转世投胎走了。”
李子颜笑着,眼中流出泪来。
“很可笑,对不对?”
她虚弱的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说。
“要,要塌了!”
我却并没有回答李子颜的问话,因为……支撑着天花板的箱子发出了令人耳酸的嘎吱声,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
悬挂在我们两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的马鬃终于要断了,剑落下时也会带来绝望和死亡。
我慌张的抬起头来,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同样面带绝望的李子颜,内心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忽的平静了下来。
“看来这次真的要死在这儿了啊。”
我瞄了一眼那个不知道还能撑几秒的箱子,看着李子颜说。
“不。”
“蛤?”
李子颜否认的回答让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该死的是我,不是三郎你,你一定会……活下来的!”
下半身被瓦砾埋住的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居然把我一把拽进了怀里,用身体死死护住了我。
我想挣脱,却发现李子颜的胳膊像是虎钳般紧紧抱住了我,让我根本不能动弹。
“三郎,你一定要好好的,双叶是个好女孩,你跟她一起生活一定会很幸福,听话,别动了,天花板要压下来了,一定要活下去啊三郎。”
我感觉李子颜的身体不断轻轻抽动着,她发出的声音里带着向死的绝望。
“嘎吱!”
箱子终于发出了一声呻吟,完全碎裂开来!
“砰!”
我听见了天花板落下的声音,死死闭上眼睛,却发现并没有我想象中能把人拍成肉饼的巨大冲击。
阳光从李子颜的手臂缝隙中传了过来,我感觉李子颜手上的力气一松,于是很轻松的从她怀里钻了出去。
“阳阳!”
我半跪着抬起头来,坑边双叶满脸都是土灰和泪水,正朝我撕心裂肺的喊着。
她身后的起重机在最后一秒把天花板吊了起来,甩到了旁边的废墟里。
双叶身边忽然闪出一道人影,跳进坑里狂奔到了李子颜身边。
“小颜?小颜?你没事吧?不要吓我!”
蔡玉寒跪倒在那片瓦砾中,双手不停的挖开瓦砾,嘴里念念叨叨的叫着。
李子颜在获救的最后时刻,还是没有控制住疲惫,彻底晕了过去。
我站起身来,发现除了右腿有点疼之外浑身并无大碍,看蔡玉寒使劲挖埋住李子颜的瓦砾堆,我的心里居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感。
我回想起了刚刚李子颜压住我的那一瞬间。
她为什么会用生命做代价救一个和她认识还不超过两个月的人呢?
我想不通,也尽量不去想。
我想要拖着腿走上去,帮蔡玉寒一起挖那堆瓦砾。
可我刚迈出腿,就感觉一股无法抵抗的困意铺天盖地而来。
“阳阳?!”
在我的意识结束前一秒,耳旁响起了双叶的惊呼声。
这特么是我,第多少次晕了啊?
……
李子颜并无大碍,只是因为腿长时间埋在瓦砾堆里,供血不足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我更是幸运,除了右腿挂出了一道五厘米长的小划痕外,只有一些轻微擦伤,敷好药后连院都不用住,直接就能回家。
据说卖房子的中介倒了霉,他因为售卖危楼被蔡玉寒告了,赔了不少钱。
屋子的倒塌最终经专人确认后,定为是木质承重墙发霉无法承受重量而倒塌,但据说其实那墙还能支撑很久,因为专家也不能准确分析倒塌原因,所以只能不了了之。
只有我知道,女人坐在床上抚摸墙壁,对我说【那我就帮你一把】。
不过这种事情太过超现实,说不定是我在恐惧中产生的幻觉,我也知道不会有人信,干脆也就不说出来。
鬼屋事件终于告一段落,虽然我们安禄山计划一点成效都没有。
我腿上绑了一圈绷带,也不能出去浪了,只能窝在家里老老实实当一个死宅。
不过不仅可以非常合理的请假,偶尔双叶还会过来拿吃的慰问我,所以我这几天过得非常滋润。
直到……今天晚上。
“雪阳……穆靖回来了。”
我懒洋洋的接起电话,听见萧遥平静又不失兴奋的声音传来时,手机不自觉的脱手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