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肆意闯进降下车窗的后座，跟靠坐在窗边的少年撞了个满怀。
女孩双腿并拢坐在旁边，她那边车窗紧闭，整个人看上去比沈毅得体许多。
但两人的情绪状态却是完全相反。
沈毅一头飘逸的刘海被晚风揉成了鸡窝，衬衫衣领也被掀开，露出里面凹凸有致的锁骨，和小半块饱满圆润的胸肌。
对此他毫不在意，就这样舒服的躺着，甚至嘴里还嚼着从李想办公室顺来的口香糖。
有时候他会吹个泡泡，不过往往还没成型，就被晚风调皮的拍扁了。
少女这边则要压抑许多，上车后她就不怎么说话，暮沉沉的。
沈毅头朝窗外，楚君漓看不清他的眼，她只觉得对方仿佛想把自己揉进风里，洒脱，可爱，又有些淡淡的忧郁。
“你和石悦家里关系不一般吧？”
猝不及防的问题让楚君漓浑身一颤，双眼止不住飘忽起来，不知该怎么接茬。
“刚才在局里见到磊叔，你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了，一路闷到现在。”
“而他也在刻意回避你，你俩全程一句话没说。”
沈毅转过头扫了楚君漓一眼，心中暗自叹息。
前世石悦曾对他讲过楚君漓的事情。
但对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说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弟，其余一概不提。
所以他想探探对方口风，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我们…换个话题好吗？”
楚君漓却突然心烦意乱起来，少年敏锐的洞察力让她感觉自己毫无秘密可言。
“当然，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谢谢…”女孩松了口气。
“是我谢你才对，要不是你豁出命去一换一把石悦救下来，我很难做到保证他不受伤的前提下控制现场，那孩子就真得吃点儿苦头了。”
说这话的时候沈毅满脸真诚，不待对方回答，他便换了副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凝重。
“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可千万别像今天这样冲动了，好吗？”
“我…”
“你想想，如果下午我不是刚好路过，附近也没有其他人，那你是不是悲剧了？”
想起那几个混混说过的话，楚君漓打着寒颤点头。
“是吧？我知道那很难，但在面对重要的人和事时，我们都必须让自己最大程度冷静下来。”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做出相对理性的判断，才能不被情绪裹挟。”
看着少年循循善诱的模样，楚君漓心情慢慢好了些，也有兴趣交流了。
“这些东西你都是在哪里学来的？我听她们说你平时看课外书基本都是兵器杂志这种理工科书籍。”
“而现在你给我的感觉，倒像个文科男青年。”
这次换沈毅猝不及防了，他摸着鼻子扭头看向窗外，语气带着些不自在。
“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经历多了自然就能明白的。”
“你经历过很多事？”楚君漓心里止不住的好奇。
今天沈毅的一言一行，包括举止状态，都和她印象中那个斜靠在走廊边，安安静静背着英语单词的少年大相径庭，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但不得不说，这样随性洒脱桀骜不羁的性格，比起之前那个神塑一般安安静静的少年，吸引力着实大得多。
“谁都会经历很多事的…”少年嘟囔着摸鼻子，说些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我也觉得我们最好换个话题…”沈毅感觉自己的鼻子都快被蹭破皮了，颇有些尴尬的说道。
噗呲…
少女莞尔一笑，脸上霜露消融，车厢中的沉重气氛在这片刻之间，仿佛也随之消散无踪。
两人来到小学门口，已经是晚上十点出头。
由于好歹也算学区，附近商店歇业都很早，此刻整条大街，只有稀稀疏疏几家店铺还没闭门，亮着或蓝或黄的微灯。
学生们都要睡觉了，路边摆摊的商贩们更是早早回家，准备着明天的货源。
所以门口附近几十米的街道都是空空荡荡，只在个不起眼的角落，还铺着块两米见方的白色塑料布，上面摆了七八束颜色各异的鲜花。
花滩旁边，一个身着门卫制服的老大爷吊儿郎当坐在那里，屁股下面的红色塑料凳格外扎眼。
他右手挎个竹篮，左手掌心捧着一把葵花籽，一边哼歌一边时不时往嘴里送上一两颗。
出租车就停在这个摊位前方，两个身影从后排相继出来。
大爷一眼就发现这对颇为和谐的少年少女，当时就乐了，眼中泛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这俩孩子他都认识，一个是远近闻名的别人家孩子，从幼儿园到高一连续拿了十二年总分第一的学神，清北和常青藤恐怕早把他当成内定苗了，不过听说他好像志不在此。
女孩就是另一个极端了，从小家庭环境就已经快成了最糟的那一档，年初外婆又得了病，无奈之下只能辍学在这里摆摊。
可以说他俩能凑一起同框出镜，而且样子还那么和谐，秦大爷事是万万没想到的。
所以他一边挥手招呼，一边熟捻喊出他们的姓氏。
“小沈小楚？你俩怎么凑一对过来了？”
楚君漓正准备上去打招呼，听到这话一下定住了，侧脸开始慢慢变红。
和少女的拘谨不同，作为新兵烦恼的倾诉对象，老兵抽风的幕后主使，干部队伍的润滑神器，菜地地主兼食堂堂主……
总之，沈毅情商这方面在部队可以说得到了充分锻炼，完全不是前世那个懵懵懂懂的天才高中生可以比拟的。
肌肉记忆般从兜里摸出包已经拆封的中华，沈毅抢先两步上前，极其自然的从里面抽出一根，笑呵呵递给门卫大爷。
“这不她那边的事忙完了嘛，我俩又是同学，所以就寻思着反正顺路，跟谁走不是走，就一起来了。”
“倒是这么晚还让秦大爷您坐这儿看摊，实在不好意思。”
从他幼儿园到小学毕业，这个总是闲滋滋笑呵呵的门卫老头已经成为他的童年地标建筑。
何况对方又一个人坐在这里，帮楚君漓看了一晚上的摊，所以沈毅全然不吝啬善意。
“哎哟，臭小子终于开窍了！”
老头见到烟比见到钱还高兴，笑呵呵接过沈毅手里的华子，点燃后美美的咋了一口，然后轻轻摆手。
“看你说那些见外的话…老头子我天天搁这看门闲的都快发慌了，难得有机会出来坐坐，看摊儿也就是顺带手的事儿。”
两人和煦交谈着，一旁的楚君漓脸色却变了几变。
尤其是看到沈毅几乎下意识从兜里摸出烟的动作，明明很清楚这不是自己应该过问的。
但不知怎么，少女突然有些担忧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