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孩瘦弱的背、颤动的肩,沈毅心里一阵阵发酸,嘴上却没心没肺。
“额,虽然我也觉得送颗棒棒糖是有些敷衍,但咱也不至于嫌弃到哭吧。”
“我没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楚君漓左手擦泪,右手举过肩头连连摇摆,鼻音重的就像得了感冒。
“不嫌弃你哭个啥?”
“我没哭!谁哭了…”
“我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女孩转身,瞪着通红双眼嗔怪的看着沈毅,死鸭子嘴硬。
“好好好,进沙子了进沙子了。”
沈毅抿了抿唇也不去犟,他动作轻盈的跃上车座,对车边女孩招手。
“上来。”
“诶?”
“诶什么诶,平时少看点日漫,上来。”
“我…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你要想合适我也没意见。”沈毅踩了踩三轮自行车的踏板,撇撇嘴。
“毕竟说实话这玩意儿蹬着还挺费劲的,尤其还要拉一百多斤东西,所以我不介意当乘客。”
“当然。”沈毅瞥着女孩胳膊上粽叶一样的绷带,话锋一转:“如果你也不介意伤口开线再去缝一次针的话。”
提起缝针,楚君漓脸色瞬时一白,她能咬牙顶住针线入肉的痛苦,但这不代表她是个受虐狂,那种钻心的撕裂感她可不想再挨一遍了。
所以细细一想,楚君漓觉得沈毅说的没错。
自己小臂伤口刚刚缝合,痂都没结紧,如果硬要骑,怕是车起步了,伤口也因为用力过猛先崩开了。
所以思考再三后,楚君漓妥协了。
晚风抚在脸上,送别夏的芬芳、迎来秋的微凉。
女孩在车斗里坐得有些局促,她周身被花束包围,却只抱了两束在自己怀中。
一束康乃馨,一束向日葵。
“没想到人生第一次带人兜风,交通工具居然是三轮车。”
“怎么样?稳吧?”
少年清澈的嗓音被风裹着送到耳边,女孩将鼻尖从花束上挪开,抬头望去。
只一眼,便无法自拔。
如果说车窗边的少年像位侠客,洒脱、不羁、桀骜,放浪形骸,对自己的形象全然不顾,劲风是他最强劲的底鼓。
那么此刻骑车的少年则是一名卫兵,温和、稳重、坚毅,动作无比小心,尽己所能守护身后的一切,清风是他最婉转的和弦。
身后迟迟无声,沈毅突然感觉脊背凉飕飕的,疑惑回首,下一秒,少年头顶的呆毛全炸了起来…
“回魂啦!”
“哦哦…”楚君漓眼神瞬间清澈,低下头一脸尴尬。
只有细细的呢喃声透过风传来,尝试着缓解僵局。
“确实挺稳,比我骑的好,但以前好像没见你摸过车…”
沈毅撇撇嘴,心说难道我上辈子天天被汽车连那帮牲口借调这种事,也要讲给你听吗?
至于刚才那道色眯眯的眼神,他也懒得追究了。
“有公交嘛,天天骑车上下学多麻烦,而且我们班主任对我怨念很大,她的早自习又占了课程表一大半。”
“要是每天骑车刚去,不出意外还好,但凡隔三差五掉个链子迟个到,我在学校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不过我车技倒的确还行。”吐槽完何允,沈毅帅气的撩起额发。
楚君漓轻轻“啊?”了一声,不知不觉卸下一些防备,车上气氛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融洽境地。
“为什么?你成绩那么好。”
“偏科呗。”沈毅耸耸肩,颇有些无奈:“她觉得我其他科目能随便满分,英语却只能够到及格线是在针对她。”
楚君漓突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沈毅斜靠在围栏边背单词的专注模样。
她把以前看过的所有大道理全翻出来揉搓一遍,然后认真说道。
“这个世界是不存在完人的,我们每个人生来总有长处和短处,他(她)有些偏执了,你可以试着这样解释。”
“谢谢安慰。”沈毅嘴上笑着,心里却有些沉重。
事实上偏执的又岂止何允一人?那些同学、老师、长辈…
包括上一世的他,一辈子忙忙碌碌跌跌撞撞,到头来也不过是在别人的评价中活出了个人样,实际如何冷暖自知。
甚至大多数人在这种环境中待的太久,已经彻底失去自我,变成一台麻木的赚钱机器。
他们去争去抢,去撞到头破血流,只为那一张张被人用心勾勒出来,自己却完全无感的饼,以此证明他们的成功。
而在这种情况下,要去改变说服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不过这些沈毅并不打算和楚君漓深谈。
因为说一千道一万,他面前是有一条康庄大道的,只是这条路他上辈子走了一次被雷炸翻了,才发现它不适合自己。
而对方面前别说好路了,那简直连块能落脚的石板都没有,这种情况和她谈人生,那不是慰藉,是残忍。
“我那些都小事,还是说说你吧。”
女孩怔怔看着沈毅拆开包装纸,将那颗橙色糖果送进嘴里,滋溜溜吸着。
“我知道你退学也要出来挣钱,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但以这段时间的气温来看,你伤愈之前最好别干什么体力活,否则伤口碰到汗水感染发炎,或者用力过度直接崩开,你哭都没地方哭。”
顿了顿,他捏着车把道:“比如像这样来回骑车拉货,你是绝不能干的,最好是在摊位附近找个地方当仓库,把东西都存在那里。”
看到对方认真为自己规划的样子,楚君漓心里暖暖的,但她也只敢把这丝温暖藏在心里。
因为现实已经沉重到了让人窒息的地步。
“谢谢你,但…东西放在陌生人那边我还是不放心。”
“毕竟我卖这些都是小本生意,亏不起的。”
听完女孩的话,沈毅抿了抿唇,一针见血的点出来:“还有租金问题吧。”
楚君漓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嗯。”
沈毅一颗心也仿佛被人拽着沉下去,之前听石悦唠叨,他只觉得那是个和他一样,感情上极度缺爱的可怜女孩,对对方的物质境遇其实并没有深刻体会。
而重生后,尤其是下午到现在和女孩相处的过程中,他一点点揭开层层面纱,才发现对方现实处境究竟到了一个怎样千疮百孔的状态。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既为了良知,也为了感情。
“其实…还有个折中方案。”
听到这话,楚君漓一愣,心中原本早已冷透的柴堆,渐渐冒出希望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