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子FV 更新时间:2024/5/14 8:44:33 字数:6621

宁缺山庄的夜永远不缺喧闹,一群被送来习武的半大孩子没有被白日里的训练弄得精疲力尽,哪怕是深夜都能互相折腾。尤其是今夜,宁缺山庄的庄主之女一掷千金买下了《潜龙之息图》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就连这些还不完全熟知武林之事的孩子们都在讨论着这件事。

蒲秋阳是最能闹腾的那个,他是江南首富幼子,没见过的奇珍异宝屈指可数,对于《潜龙之息图》的了解比一般孩子还要强些。此时,他坐在平时夫子授课的座位上,脸上带着得色向人解说着:“传闻《潜龙之息图》中藏着传说中的秘药‘龙息’的下落,‘龙息’是上古之时的龙留下的精髓,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封进了蜜蜡之中。传说,得到龙息的人,能够暴涨一甲子的修为,且获得龙髓之体,比烈阳之气不知道要强多少倍。《潜龙之息图》初出土,便引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都已经子时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低低的女声传了过来,吓得蒲秋阳一抖。那女声中气不足,缥缈得像是从九天之外传来,兼之夜来晚风吹拂起她的长发,在窗外留下一个长发乱舞的剪影,学堂里当场就有人尖叫着“鬼啊”。

“你……你是谁?”蒲秋阳上前一步拦住了身后的学生们,声音也有些发虚。

随后,一个散发的女子从廊边折了出来,她的身形可以说得上纤瘦,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月白色的寝衣衣角绣着云纹,衬得她仿佛踏云而来。而她的肤色比月色还要白,半副黄金铸就的面具上的图案狰狞凶恶,在散乱的长发下时隐时现。

“别怕别怕。”虽然自己也怕得要死,蒲秋阳还是安慰道,“她有影子,不是女鬼。”

“蒲秋阳,”女子点出他的名字,“刚开课的第一日,我应该告诫过你们,不在上课的时间,不要待在学堂。”

哭声忽地一顿,蒲秋阳再仔细看了她几眼,才认出这个形似女鬼的女子是开课时仅有一面之缘的庄主女儿,宁姽婳。她在山庄里主要是负责教授书画之类,一向都戴着半副面具,平日里也着统一的夫子服饰,而蒲秋阳他们年纪还小,用不着去上她的课,才会在看到月白衣服的她时没能认出来。

宁姽婳面无表情地继续道:“带头的是你,先跟我来。其余人,一人把庄里的规矩抄一遍。”说罢,她向着蒲秋阳伸出手,在她低下头的一瞬间,蒲秋阳看到她面具下露出的些许肌肤,并非如她的手一般莹润如玉,相反,那样深的紫色几乎要让他以为自己花了眼。

蒲秋阳像只被老鹰盯着的小鸡仔,乖乖地被宁姽婳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初一进门,他便看到了数十幅几乎一模一样的图画,上面无一例外,都写着“潜龙之息图”。若不是他眼尖,瞅见某一张画上墨迹未干,几乎要以为这世上不止一幅《潜龙之息图》。

他看得眼睛都直了:“宁夫子,以后我能跟着您学丹青吗?”

宁姽婳确实极擅丹青,否则也不会在以“宁缺毋滥”为训的宁缺山庄留下来。她摇了摇头,说:“你定力不足,也没这份心力。”

蒲秋阳扁扁嘴,却也知道她说的对,除开武功,他更为专精的是算术,若是再学一门丹青,是绝对跟不上的。他转了转眼珠,问道:“这里有《潜龙之息图》的真迹吗?”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宁姽婳拿出笔墨纸砚,“聚众闲聊,罪加一等,今夜你就在这里先抄一遍庄规,明日再回去同他们一起再抄一遍。”

蒲秋阳想说的话在触及宁姽婳的目光后堵死在了喉咙里,他提起笔抄了几行,终于又忍不住自说自话:“其实宁夫子你也挺好的,我记得庄规好像不止要抄这么几遍。”

“这可是《潜龙之息图》啊,如果不是宁缺山庄买下,怕是早就被人抢走了吧!也无怪夫子你要画这么多仿品。啧啧,这画的足以以假乱真了。”

“夫子你的脸怎么了,宁缺山庄这么厉害的医术……”

只是这一次,他的话没能再说下去,方才还只是听他聒噪的宁姽婳脸色倏地一变,蒲秋阳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便被送出了门外。他的双手指尖还有些冰凉,惊觉那寒光的其实并不像是金铁之色,而是确确实实的冷意,从宁姽婳身上涌了出来。森然寒意爬上他的脊背,仿佛血液马上就要被冻住,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赫然摸到了几粒冰珠。

宁姽婳伸出的手转了个方向,关上了房门。隔着一堵木门,瘫坐了许久的蒲秋阳终于反应过来,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宁姽婳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笔墨纸砚。她已经努力在克制自己了,却没想到墨汁依旧冻结成了冰。她运起内力重新注入墨条中,刚刚转过两圈,砚台里刚刚化开的墨汁重新凝固起来。

“先天寒体……嘶,还真是名不虚传。”不等宁姽婳开口,一道懒洋洋的男声便传了过来,在那幅真迹《潜龙之息图》旁,无声地立着一道黑影。男人的手指滑过几幅图,最终挑出了那副真迹把玩:“还是这幅看起来顺眼些。”

宁姽婳一时不清楚这个男人的来路,却也怕他毁去了这幅画,语气放缓了几分:“尊驾是何人,深夜擅闯我宁缺山庄?”

“吾……我是这幅画的守护者。”男人将画卷随意地挥了挥,“叫我鳞就可以。”

“麒麟的麟吗?”宁姽婳问。

“不,”鳞眼角微微一挑,带着几分邪气,“是龙鳞。”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他的袖子里细碎地落下几块金色的鳞片,又在掉落地面之前迅速化为了齑粉。宁姽婳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纹身的痕迹,像极了龙尾。

她心下倒信了几分,说起话来却也不客气:“既然如此,那你一定知道这幅画里的秘密了。”

“你是说龙息?”鳞摇了摇头,“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得不到龙息,我才会后悔一辈子。”宁姽婳声音一冷,瞬间便出了手,指尖几片碎冰径直向着鳞的双目刺去。鳞的身形一晃,堪堪避过她这一刺,却见宁姽婳来势不减,顺手便扭过手腕,拂向他的颈侧。鳞又是后退,眼看身后便是墙壁,而宁姽婳的手又换过一个方向,按向他的心口。

就是这一瞬异变陡生,宁姽婳只觉得自己眼前掠过一道残影,掌心已经贴在了墙壁之上,留下细碎的冰渍。她侧身以另一手为护,整只手上都结了一层薄冰,却见鳞只是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宁姽婳几乎能从他的眼里看出不解,随后鳞叹了口气,问道:“你就这么想要龙息?”

“除了龙息,这世上再也没有东西能够……”宁姽婳摇了摇头,伸手调了调自己的面具,“像你这样的精怪,怕是不会懂的。”

这也是宁姽婳相信他是画中精怪的另一个理由,她见过江湖上诸多俊美公子,能和鳞的相貌匹敌者寥寥,眼中更是有淡淡的蓝色,怎么看都并非凡人。鳞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若是……”

“若是什么?”他停顿得有些长,宁姽婳追问道。

“没什么。”鳞摊开手,“若是我执意不告诉你其中的秘密呢?”

宁姽婳却是在此时一个箭步来到了他的身侧,扣住了他的脉门:“虽说不知精怪的筋脉是不是与人类相同……但若是全身都被冻住,你也逃不掉的,是吧?”

鳞没有说话,他比谁都清楚宁姽婳说的不是假话,一股寒意正顺着他的脉门一寸一寸向上攀爬,青筋被冻得暴起,整只手仿佛脱离了身体。他有种感觉……哪怕在她面前的是真龙,要阻止她的,也会被她屠杀。

“你确定要知道么?”他问道。

“同一句话我不想说三遍。”宁姽婳回答道。

即使已经感觉到寒气攻心,鳞还是做出了一副无谓的表情:“好吧……那还需要‘寒玉手’来帮忙,才能知道其中的秘密。”说罢便说了操作的法子,若非宁姽婳先天寒体,对冰的操作炉火纯青,也会觉得这个男人是在为难于她。

但唯一的机会就在眼前,宁姽婳虽是仍有犹豫之色,却依旧点了点头:“与其我一个人在这,一辈子都参不透它的秘密,倒不如信你一回。”她素手一扬,原本放在架子上的水盆便落到了掌心里,不过须臾,面上便结了薄薄一层冰。她侧脸瞥了一眼鳞,只等他说一句“可以”,便收住了催动的内力,维持着那一片冰的厚度。

“真不愧是先天寒体。”鳞用着赞赏的语气,转过头却对上宁姽婳冷冷的眼神,无声地催促着他的下一步动作。鳞敛去脸上的戏谑之色,将整一副图飞快点水而过,初化的冰水染透了整一副图,而鳞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将双手置于画缘,宁姽婳只见一道残影,那一团模糊的墨色便被整片撕了下来!她还等不及惊呼,便看见鳞将剩下的画卷徐徐展开:“这一幅《潜龙之息图》共用了两层画纸,上一层所绘的,便是潜龙的云层,真正的‘龙’,则是绘制在下层。”

宁姽婳只需一眼便知鳞所言非虚,想来低温便是分开两层画纸的关窍,只是这太需要时机了,哪怕只慢了一息,冰水融化,难免会让墨汁沾染到下方的龙上。她的目光从浮现出的金龙上逐渐上移,抬头打量起面前的男人,他带着些许遗憾的神色看着画,似乎在出神。

“这种技法,我曾经在古籍上阅读到过,似乎是从漠北那里传来的。那里制作画纸所用的木材比起中原的更为粗疏,因此画纸也更薄。”宁姽婳伸手碰了碰画纸,“龙的画法也与中原有异,线条粗犷,金色却更加鲜艳一些……颜料干涸后还有些粗粝,确实是漠北的风格。”

鳞像是被她的话唤回了神智,轻声叹道:“……若是没有我,恐怕你也是能猜透它的秘密的。”

宁姽婳摇了摇头:“我等不了那么久。”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是一扬手将一本书籍收入掌心,翻阅几页之后,她忽然开口说道:“大叶城。”

鳞看了她一眼,宁姽婳合上书,重复道:“书中记载,这种纸,最初发源于大叶城。”

“是吗……”鳞将画纸放在桌面上,“大叶城……真的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宁姽婳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却明白龙息所在之处多半与这大叶城有关,还不等她感慨记录早已丢失,十数年未曾听人提起过此地,鳞忽然开口道:“那这画里的第二个秘密,凭你的才智,也能猜出来。”

宁姽婳起初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当她的手指触及画纸上某一处时,些微的纸面变化引起了她的注意。像是有极细的针曾经在上面一点一点划过,所过之处连绵成一条曲线。她的指尖顺着针迹来回移动了两三次,一个想法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你是说……这是地图?”

鳞从未想过龙息对宁姽婳的吸引力如此巨大,第二日,她便向宁缺山庄的管事提了自己要远行的事。鳞原本以为要等许久,却不料在金乌西沉之前,宁姽婳便已经牵出了两匹马,自顾自跨上了其中一匹白马,带领着他离开了宁缺山庄。

直到半夜停在城外的驿站,鳞才能够问她,笑容讪讪的:“你就……什么都不带?”

“带着图就够了,若不是要复原地图,我们今日早上便能出发。”宁姽婳掏出自己的令牌入住驿站,“宁缺山庄的产业遍布中原各地,生意也已经做到了波斯,如果只是沿着上面的路线,沿途都有地方安顿。”

鳞的眉头微微一皱:“可我们最后要去的地方,你都不知道怎么走么?”

“到那时再去补给也不迟。”宁姽婳并不看他,“若是现在就带着那么多东西,不到半日马就会累死吧?”

鳞的神色更难看了:“就你我二人?”

“这样机密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宁姽婳从驿站老板手中接过两套衣服,将其中一套扔给了鳞,“话虽如此,此事既已牵涉到……知道的人就不会少了。”

“我自是无妨。”不知为何,鳞说这话时显得有些勉强,“只不过你遇险时,我不会出手相助。”

“我也无需你相助,你本就是被我逼着来找它的。”宁姽婳如冰的下半张脸上透出不耐,“上楼,住的是套间,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说罢她便转身上了楼,鳞盯着她上楼的脚步,唯恐木质的台阶结出冰来。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鳞才走了上去,他走得很慢,最后站定在门口轻轻叩响了房门:“我可以进来么?”

“稍等。”宁姽婳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她的影子映在纱帘上,看得出是正在将面具戴在脸上。又过了一会,房门缓缓打开,鳞走了进去,转身将门关上了。

宁姽婳已经将两张纸放在了桌面上,素白的指尖不见一丝血色:“这是我拓出的地图,你且看一眼。”

鳞俯身看了过去,墨色的路线指引着他们前往西方的大漠,而河流与山峦更是体贴地用异色的笔标注了出来。再细看,能够在墨迹之中看见一两个没有着色的小孔,他一瞬便明白了宁姽婳“拓”的方式——她以另一张纸垫在图下,以针代笔重新将图面上的孔洞扎在新的纸上,再依据自己的学识辨认出其中的山脉和河川,重新勾出路线。且不论这究竟要多耗费心力,而她竟在一日之中便完成了;光是能够想出这个法子,还绘制得毫无错漏,鳞都要对宁姽婳高看一眼。

“画卷很长,图的上下是断裂的,所以我猜测,上面那张是指引人去往大漠的,而下面那张,才是通往大叶城的具体路线。”宁姽婳压低了声音,“虽然这画确实是古品,但这地图很新……甚至连河川都没有改道。”

“‘龙息’的传说也流传得不久啊。”鳞像是想起了什么,揉了揉眉心,“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十数年前兴起的?”

“确切地说,是二十年前。”宁姽婳的指尖敲在画上,“……我六岁那年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在四方打听龙息的下落,直到这副《潜龙之息图》现世。我本想问问那人是从哪里得到的图,但在我逼问的时候,他忽然就疯了……他狂笑着说‘大哥,我就知道你没死’,从阁楼里走了出去,翻过栏杆直接落到了地上。”宁姽婳的骨节泛起不正常的白色,“七层的高楼,他就在我的面前这么落了下去。当时我就在想,龙息大概是个被诅咒的东西吧……可就算它是这种东西,我也不能放弃了。”

鳞低低叹息了一声,他大概能猜到那人发疯的原因,但宁姽婳说出的话却更让他恐惧。他伸出手去想要安慰一下宁姽婳,却被她一下子挡住了:“当初作画的人往上覆盖那一层云的图,也是为了防止有人触碰了这图,发现其中的秘密吧?”

许久没有等到鳞的回答,宁姽婳便当他是默认了。她翻开第二张地图正欲递给鳞,便听见一声极细的断裂声。几乎是下意识的,宁姽婳抬起了手臂,掌心里凝出寸长的冰锥,向着风声来处刺出!

冰锥却是刺了个空,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向前跌了小半步,房间里依旧静悄悄的,烛火跳跃了一下,像是被冻得蔫了,连火苗都小了一圈。

“错觉吗……”宁姽婳低声问。

“不是。”鳞的声音隔着半个房间传来,“确实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话音刚落,窗户便从外面被打开了!一点寒光越入宁姽婳的眼帘,她足尖点地迅速后撤,尚未等她立稳,一粒石子便擦着她的发梢飞了过去。她的目光移向鳞,他也已经躲开了石子,胸膛微微有些起伏不定。

这一粒石子像是一个信号,不到数息之间,便见一道黑影出现在了窗户之外。宁姽婳的掌心轻拂,正欲上前一步拍击过去,鳞却无声地出现在了她的身侧,抓住了她的手腕:“别急。”

宁姽婳正是将发未发之时,短暂的停顿让她不免有些气血上涌,等她勉强咽下嘴里的血腥气,才看清窗边的是什么东西:数只猴子在墙边的树上抓耳挠腮,不停地探头进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又被屋内的冷气激得不敢进入。

“这里怎么会有猴子?”宁姽婳疑惑道。

“要说附近有山,也是正常的,猴子顽劣,见到有人入住便来张望也是常有的事,往往这种时候只要给些吃的,它们就会主动离去,并不伤人。”鳞笑着拉开宁姽婳的手,不知从何处捻了一小把花生扔了过去。那些猴子也颇有灵性,其中领头的那只一手吊在了屋檐上,另一手随意一捞,竟也抓住了不少,其余的猴子争先恐后地跳了下去,争夺那些花生。

宁姽婳向下望了一眼,确认下方只有那些猴子,才重新关上了窗户。她走回桌边正想说“你倒是对这些很熟悉”,忽地发现鳞的脸色微微变了。

“姽婳,”鳞的声音很轻,“地图不见了。”

“没事,”片刻的沉默之后,宁姽婳听得出自己的声音有点抖,“我还记得。”

不必问,方才那些猴子只是障眼法,等他们俩的注意力全在窗外之时,有什么人……或者有一只猴子潜入了这个房间,将桌面上的地图盗走了。

“那那人为什么不自己来取?”宁姽婳话一出口便觉得是自己蠢了,现在外人所知拥有潜龙之息图的是她,那人又何必自己出面当一个活靶子呢?

宁姽婳压下自己心中的慌乱,若是地图被人盗走,她的计划就要彻底转变。或许是心境所致,当她提起笔蘸墨的时候,砚台中的墨水再一次凝住了。

“也不一定是为了不暴露自己,”鳞伸手握住她的手背缓缓磨墨,“或许是他自知不是你——或者你背后的宁缺山庄的敌手——才没有当面对战。”

也不知是他的劝慰起了作用,还是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能让人感到一丝温暖,宁姽婳深吸了一口气,才觉得手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她随着鳞的动作一圈一圈地磨墨,同时回忆着脑海中的线路图,当墨彻底融化的时候,她抬起手,将鳞的手摘了下去。

鳞点起一盏灯,盯着宁姽婳全神贯注的侧脸,她下笔的时候眉头微皱,显示出一副极为用力的模样,那副金色的面具映着火光,衬得她下半张脸愈发冷清。鳞就这么盯了一会,便听见宁姽婳说:“还要些时间,你若是困了,便先歇息一会。”

听她这么一说,鳞才觉得有些倦了,趴在桌上眯起眼睛权当歇息。灯火燃着了近半个时辰,鳞才听见宁姽婳道:“大致上应该是这样……如果有哪里不妥,我再以冰针扎上一次就是。”

鳞遥遥瞥了一眼,仅这一眼,他的睡意便消散了大半:“你确定……这是完整的图?”

“四条季节河,一条已经枯竭的河流,应当是如此。”宁姽婳虽然用的是“应当”,语气却极为肯定。

“那么……你便完全不必担心了。”宁姽婳听到鳞的声音也轻快了不少,仿佛一片羽毛缓缓落下,“因为这一幅地图,并不完全是对的。”见她露出质疑的神色,鳞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可是在大叶城……被制造出来的啊,有谁会比我更熟悉那里呢?”

宁姽婳看他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甚至比她还要更轻松一些。她低下头,面具下的神色看不太清,只能看出是勾了勾嘴角:“是吗……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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