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玥将那截枯藤收好,与元不让一同回到了客栈。
客栈大堂里,越长杉与云萱竟仍坐在原处,见他们回来,云萱立刻招手。
“时妹妹,元公子,你们回来啦,没遇到什么麻烦吧?”云萱关切地问。
“无事。”时清玥简短回应,也不欲在大堂多待,打过招呼后便上楼去了元不让已订好的客房中。
元不让倒是没有再跟上去,重又坐到了越长杉面前。
时清玥打开自己的客房,这客栈的客房陈设并不繁复,仅一床一桌一椅,窗外是落云隘灰扑扑的街景与远处连绵的山峦轮廓。
时清玥闩好房门,于桌前坐下,将那截枯藤置于光线下仔细观察。
指尖轻触,枯藤藤身干瘪粗糙,毫无灵植常有的温润光泽,若非她身怀冰灵根与纯阴之体,对生机敏感,也难以看出其内蕴的一丝生机。
她尝试渡入一丝灵力,但却如泥牛入海,只有灵力流过藤身某些特定脉络时,能感受到一点滞涩感。
“果然有异……”时清玥喃喃,黛眉轻蹙。
她回想前世所知与此世所学,试图找出类似症状的记载。
植物枯死,可能是因环境剧变,也有可能是被虫蠹啃咬,放在这方世界,也可以是因为邪气侵袭,但以上情况皆与手中枯藤表现不同。
这枯藤并非单纯失去生命力,更像是其内在的某种平衡被强行扭曲,导致其呈现出这种僵死状态,那点生机被牢牢锁死在核心,无法滋养藤身,也无法逸散。
这种病况,实在是闻所未闻。
若说谁能从这截小小的枯藤中看出什么线索,那非元不让不可,他惯用奇技,脑子也好用,如果让他帮忙,一定比她能看出的多得多。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时清玥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烦躁。
她本能地不愿依赖元不让,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愈发像一只被驯养的金丝雀,连扑翼都要看主人的脸色。
可眼下,这枯藤的异状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兄长身在前线,而靖军又动向不明,任何一点可能与当前局势相关的线索都至关重要。
个人好恶与大局轻重在她心中拉扯。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运转寒玉诀将心头的挣扎强行压下。
罢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她起身走到门边,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拉开了房门。
走下楼,元不让仍在刚刚的位置,越长杉和云萱倒是已经离开了,听到脚步声,他抬眸望来,带着询问之色。
时清玥站在桌边,与他目光相接,抿了抿唇,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疏离,“元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元不让从善如流,放下茶盏便跟着她缓步上楼。
两人重回客房,时清玥将房门闩好,指着桌上的枯藤,言简意赅道,“此物有异,我看不透。”
元不让走近,并未立刻拿起枯藤,只是目光沉静地观察片刻,又感受了一下其散发出的微弱气机。
“清玥可否详细说说,何处看不透?”他语气平和,并无半分得意或揶揄。
时清玥便将方才探查所得一一说出,末了说道,“……此种异状,我从未见过,这桔藤看上去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改变了本质。”
元不让静静听完,指尖轻轻触碰枯藤,注入灵力感受着那诡异的滞涩感,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沉吟片刻,抬眼看向时清玥,缓缓道,“清玥可知不让的蛊术习自何处?”
“南蛮?”时清玥蹙眉道。
“正是南蛮,那里的十万大山乃是妖族的天下,少有的人族只聚居在名为南疆的三分地界,为了在妖族的眼底下活下来,南疆修者所习多为蛊毒之术,不让的蛊术就习自一位南疆修士。”
元不让顿了顿,继续道,“南疆有一种自西牛贺洲传来的诡秘蛊术,擅于扭曲意志,篡改物性,常被用于炼制傀儡,来培育战争兵器。”
“你是说,这是南疆修士施蛊的痕迹?”时清玥微微愣怔,南疆距离落云隘甚远,南疆修士来这里施蛊是为了什么?
“不一定是南疆修士亲为,”元不让指指自己,“术仅仅是术,学会了,谁都可以用,不让觉得,这恐怕与靖军有关。”
“为什么?”时清玥其实也有所怀疑,但是实在是没有证据。
元不让指尖摩挲着枯藤干瘪的表皮,眼神幽深,“不让也只是猜测,清玥还记得么?靖国此次进军,军中混有不明身份的修士。”
“你是说!?”时清玥再坐不住,清冷的气质也维持不住。
“不错,清玥可还记得,这枯藤出自何处么?”他看向时清玥,语气带着引导。
“葬星谷外围,”时清玥脱口而出,随即恍然,“小罗天遗迹将开,葬星谷附近如今鱼龙混杂,散修也不少,若是少上一些人,也没有人能发现……”
时清玥话音落下,客房内一时寂静无声。
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天光挣扎着透过窗纸,在室内投下昏昧的光影,将元不让那张易容后平凡的面容勾勒出几分晦暗难明的轮廓。
他指尖仍停留在枯藤之上,闻言缓缓收回,拢入袖中。
“清玥果然一点就透,”元不让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赞许,却又很快被凝重取代,“葬星谷如今汇聚了东胜神洲北部乃至其他地域赶来的筑基修士,靖军若掌握了这诡谲蛊术,正在偷猎散修,那这次庆靖之争如此一边倒的战况也就说的通了。”
时清玥心头激起一阵寒意,若真如此,那些满怀期待前来探寻机缘的无背景的散修,恐怕尚未踏入小罗天遗迹,便已成了靖国麾下无知无觉的战争工具。
“他们……怎敢?!”她声音微颤。
“利益动人心,更何况是战争。”元不让轻轻咳了一声,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望着远处落云隘城墙上逐渐亮起的符光。
“靖国所图甚大,我之前还在疑惑傲来太子为何突然现身青扬,难道真的只为与元氏难堪?如今看来,倒是可窥其一斑了。”
元不让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