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时候,那天阳光很晒,我走向补习班的路上,被一只狐狸从天而降砸在了脑门上。
当场进了医院。
不过鄙人虽不爱运动,虚度岁月,但还好正值少年,身子骨尚且硬朗,脑袋算是保住了,只是时不时会发个烧。
直到某天晚上,正好发生了一件怪事。
我做了一个梦。说这是个美梦也未尝不可,却又很奇怪,像是一种不太实际的......在梦里说梦幻大概很奇怪?
我梦见自己回到了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看见爷爷的头发还没白,奶奶精神还很好,家里旧的家具电视都还在,里面播着有年代的动画片。
在学校里,我穿着小学的校服,周围同学幼稚的话语使我嘲笑,靠着大人的智慧在学校俨然成了天才儿童,校园老大,生活过得相当滋润。
“林纾,这道题我不会,你过来教教我。”一个女孩向我请教道。
那女孩的肌肤白里透红,圆圆的脑袋,大大的晶莹剔透的眼眸,有着一幅不比神仙差劲的幼稚的脸蛋,还有那长得垂到椅子腿的银白色头发也柔顺至极,头发两侧似乎有我看不清的发饰。
这妹妹我没见过啊......虽然太久把同学忘了很正常,但要真有这么漂亮的人物,几年过去我也该有印象才对。
可梦里人大概是真的糊涂,我竟忘了小学根本不可能会有银白长发的女孩。就这样糊里糊涂地靠近她,直到坐在她的腿上,我竟没有一点意识。
回过神来,手臂、腰和脖颈后边都冰凉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喧嚣的班级此时安静的可怕,只听见老师在讲台上讲课。
“大家一起来数数,这只章鱼有几条腿——对!八条~”
两边手各有两条,腰上两条,脖子上一条,小腿各一条。
屁股下面是肉肉的触感。
呣,嘴巴好咸。
还有一条在嘴里......而且绝对泡过海水。
老师你看看这,杀人了......!!!
我惊恐地看着谢老师那逐渐扭曲的,漩涡状的面孔,直呼不可名状之物。
“嘿嘿`(*∩_∩*)′。”
啵~
梦醒了。
醒来的第一眼看到医生和护士围着我一圈,双手叠放身前,神情严肃得像是签器官捐献协议。看见我醒来,他们明显松了一口气。
然后,据他们所说,我几分钟前烧到了四十五度,直接把医生吓的跑过来看情况。
我心里升起一股暖流,刚想说点感谢的话,就看到他神情有些古怪。
“只有几分钟的高烧,还是挺罕见的。”医生思考着,“你今天有没有吃什么东西?”
“一碗小米粥......”
“有感觉什么异样吗?”
我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说:“做了个怪梦算不算?”
“梦?”
“梦到触手怪......”
几道目光袭来,锐利似剑。
医生:“......你还太小,别想这些。”
没出什么事,医生先去忙别的了,留下个护士负责换瓶。我呆了一会,发觉到刚刚好像社死了。
社死......心里又升起一股冷流,变得雾蒙蒙的,感觉自己是可怜又可悲了。
没什么好朋友,更不认识几个女生,只能靠在梦里过活,竟然还直接说出来了,想来别人一定觉得自己是青春期发育疯了。
想着想着眼泪都要滴出来了,却忽然听到有人吃水果的声音。我心头一惊,突然惊讶地发现有一个女孩啃着我桌子上的苹果,两只脚丫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眸子里充斥着冷冷的寂寞。
垂到椅子腿的银白长发,姣小但恰到好处的身材,属于小孩子的可爱脸蛋。
这是我哪家亲戚?
这个可能性在百分之一秒内一闪而过,便被我根深蒂固的基因观给否了。咱家长得什么样,最漂亮的那个,我还是都清楚的。
而且我绝对不认识她......对吧?
话说回来,真的有种熟悉的感觉。
我盯着她看了二十多秒,她也不理我,像是个来蹭吃的没有礼貌的家伙。可不觉间我的汗浸湿了被窝,脑子里赫然闪过恐怖片的桥段。
这是我梦里那个妹妹吧!
刚想及此,她裙子下又伸出一只章鱼触手,从桌子上卷起一个橘子。
触......触手!
章鱼触手!
啊,难道——
永生难忘的那一瞬间,我感受到凌冽的寒风自灵魂深处吹来,从骨子感到冰凉刺骨,嘴巴下意识地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啪!”,那是我科学的世界观碎了一地的声音。
我还是没有叫出来,也许是耻于出糗,也许是这女孩看上去不像什么坏东西,而且......似乎也只有我看得到她。
她吃着果子,我看着她吃我的果子。
鬼?我紧张地想。这辈子短短十五年还没害过人,应该不至于被冤魂索命,更何况这是个漂亮妹妹。
女孩的手都没摸过,害过什么妹妹!
也许——克苏鲁或许是存在的?
“要一起吗?”
“什...什么?”
“你给我灵魂,我给你幸福。”
我顿时脊背发凉。
你说话好像一个鬼啊!
鬼魂若存在,灵魂肯定也是存在的。灵魂是不死不灭的,那么把灵魂交到魔鬼手里,或者被谁囚禁,就是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让我想起卫斯理小说里,那个奴役灵魂的恐怖星系,永无解脱,永远痛苦。
可如果要是直接拒绝的话,她会不会当场吃了我?因为我看到她头上的那两个发饰——那根本不是什么发饰,是一双兽类的耳朵,软糯糯地挂在两边。
狗或者老虎什么的,一口一个小朋友。
好像之前差点撞死我的就是个......
等等,不会吧......
“你,你是那个差点撞死我的狐狸?”
神奇的脑回路!说完这句话我心里大声自嘲了一句,就那些黏糊糊的触手,也许章鱼怪才更适合她!
“唔,也许是的。”她认真地说:“但换句话说,你也撞死我了。”
......我看你也没死透啊。
不过她似乎没有追究的打算,表情也没有那么冷冰冰了,也许这苹果真的很好吃。
我试探性地问她:“灵魂给你会怎么样?”
“可以保护你啊。”
“你是魔鬼吗?”
“嘤嘤嘤,人家是可爱的小孩子啦。”
一点都不觉得可爱呢!(◞‸◟ )
“对上帝或者佛祖发誓,你说的是真的?”
她歪了歪头,像是在认真思考。
“唔,比如,你想成为一个皇帝吗,一个受臣民喜爱的,有许多骑士为之忠心的皇帝。”
“想。”
“那你想,嗯,介意在大姐姐怀里撒个娇卖卖萌吗?”
“介意,太寒碜了。”
“真的寒碜?”
“真的寒碜。”
“那第一个是真的对吧。”
我很想用力点头,但头太晕了,使不上劲。
“呐,你要的幸福就是这样?”她当即发表高见:“不过如此。”
“真的不想要大姐姐?”她用力拍了拍贫瘠的胸膛,仿佛在向我许诺什么。
“想。”我诚恳地说:“但不是你这样的大姐姐。”
“唔......”
她的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就好像在看一个拼命掩饰秘密的小孩子,又想逗他玩的那种邪恶的笑容。
“你到底想干啥。”被看不过,我忍不住问:“要钱没有,要命没有。”
“你太贪心了吧,那,灵魂总有吧?灵魂先给我,我才能给你想要的东西。”她伸出一只手,意思是“拿来”。
看着她那只欠欠的手,我却有些心动了。
“先讲讲你的办事流程。”
她坏坏一笑,问我:“我好看吗。”
“好看。”我发自内心地说。
身为从小学就喜欢初音未来的资深幻想家,我同意她完全就是二次元萝莉的完美模板。
“可爱的东西......”
我听着一头雾水:“跟我的幸福有什么关系?”
“只要给我你的灵魂......”
“干什么?”
“捏捏,就像橡皮泥那样。”
她是在打什么迷语情话吗?
“捏......像手术那样?”
“对哟~手术后,你就会成为万人景仰的皇帝——”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对吧对吧,那——”
“但我觉得,我还是踏实学习积极建设社会吧。”我仿佛大彻大悟道:“皇帝呀什么的,谁爱当谁当去吧。”
好吧,其实就是害怕手术而已啦。后来本想做近视矫正手术的,手术前的检查什么都完了,快到自己的时候又怕的跑了。
什么灵魂的手术,那怕是要疼到骨子里了。
魔鬼露出惋惜又心疼的表情:“哎~你看交易不成,我就只好明抢了——”
“你想干什么啊啊啊——”
半个多小时后,在医生和护士紧张的齐心协力下,我的体温莫名其妙的从 42 度退到了 37 度。
“你,你把我烧死,我也不会屈服的!”
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护士摇了摇头,疑惑地说:
“烧傻了?”
医生在我眼前伸出两根指头。
“这是几?”
“二!我没傻!”
“高烧了这么久还挺有精气神的。”医生放心又不太放心地说:“不过这高烧是什么原因......可能是有些隐患,需要再排查一遍。”
她坐在椅子上,拿我没办法了。
“这样吧。”她突然说道。
“嗯...”
“我只借一小部分灵魂,是借哦。我就可以让你感受到与过去的日子有多么大的不同,就当是赠送期啦。”
“不要。”
她有些意外:“为什么?”
“老妈告诉我不要跟不怀好意的家伙玩。”我说道:“引入歧途都是这样的,先是给一点好处,然后就是万劫不复。”
“我不是坏人,只想跟你玩......”
“坏人。”
她默默又啃了一个苹果,脸上重又露出冷清的寂寞。
就像一个孤单的小孩,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慌慌的,仿佛害怕她真的就这么直接离开,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也许她是装出来的呢,我想。我知道她能读心,又觉得这样确实不太礼貌,自己确实是不愿意看到谁这样一幅给人抛弃的模样,哪怕也许是个魔鬼呢。
但总不能真答应吧?
灵魂什么的,哪里能随便交到别人手里啊!
“我就想找个伴在一起,呜......”
她不会以为哭一下我就会答应吧,太小瞧我了吧!
“呜呜呜!!!”
好吵(/(°∞°)\)!
“呜——”
啊——我想起了家里三岁的妹妹嚎啕大哭的声音,此时两个哭声逐渐重叠在一起......变成了震慑灵魂的噪音!
“在一起干什么要我的灵魂啊!像这样在我旁边就好了啦!”
“灵魂给我,我们才可以永远一起玩啊。”她停止了哭泣,声音有些颤:“你也成为梦狐,大家想做什么做什么才好啊。”
说话的同时触手还四处飞舞,咸水溅我脸上。
成为梦狐?什么意思,变成她一样的存在?
心在哐哐乱蹦。
“我上有八十老人,下有三岁小妹,我还不想死!”
我故意说的很大声,以掩盖我心动的声音。
小时候看见洛洛历险记,想象自己是游戏王会是如何叱咤风云,打满全场;看宇宙星神,想自己要是阿波罗,或是新生的哪个星神,帅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谁没想过超越人类,成为哪个超自然存在呢?
但当那些事真的发生了,我是下不了决心,我连梦狐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像她一样在别人眼里透明的幽灵?
嫦娥抛弃了后羿,我难道也要抛弃家人去做鬼魂吗?
“呜呜呜——”
可她看起来很可怜诶。
可是,为什么呢。
“我只是一个躲在人群角落的废物罢了,”考虑了很久,我才说出口:“什么都是看着别人,虽然我也没做什么坏事,成绩也不差。但是就是说,我跟谁都玩不起来,你还是走吧。”
关是知道这个世界有超自然的东西,我就心满意足了,就让这个世界罪恶的污秽尽情洗刷我吧!
她噗嗤一声。
你心情怎么能转换那么快啊!\(`Δ’)/
不对!
“你难道会读心术?!”
“没有。”她撇嘴道。
“你一直在笑!”
“我没有。”她认真道,眼眶还是红的。
顿了几秒,她又说道:“梦狐是我自己取的名字,我喜欢狐狸。”
“我也喜欢。”我应道。
只要别变成冤魂来索我的命就好了。
“我已经忘了自己在这个世界有多少年了,也许有几千年了吧,但我从来没见过同类。”
“那挺惨的。”我深表同情。在班上我也是个没有同类的家伙,正所谓同病相怜。
“对吧,可我花了好久才懂‘孤独’是什么样的情感。”她回忆道:“从那以后,我一直在找跟我相同的生灵,可是一点痕迹都没有。我就跟小草说话,跟水里的鱼聊天,有时候我也会接触到一些人类,可是过了很久之后,我还是觉得很无聊。它们说的东西,我都不感兴趣,鱼只会说这里的水有多脏,那里的水有多清。草木呢,它们永远只能看到周围的景象,也说不出什么。人类很有趣,我经常在梦里跟他们聊天,可是没过多久就死了,寂寞变得比以往更深。”
“我还是想找到我的同类,可以一直跟我在一起的朋友。于是我开始想怎么把人类变成我的同类。”她轻声自语道:“可这太难啦,他们的灵魂太脆弱,不禁捏,一不小心就会碎掉。久而久之,我也放弃了。”
“不被注意很难受,我羡慕你们,有那么多人可以作伴,而人们只会当我是个梦。”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放出希望的光芒:“直到今天,我寄宿一只狐狸的梦里,然后莫名与你的灵魂联系在了一起,这也是为什么你醒着还能看见我。”
“也就是说,你的灵魂与我的一部分特性相联系起来,就好比病毒表现出与免疫系统相同的特质,可以堂而皇之地穿过它们。我现在可以完美地改造你,只要你同意,我就可以有自己的第一个同伴了!”
“我有办法,”秉着钻牛角尖的精神,我仔细分析道:“你只要再寄宿一次,让宿主被选择对象撞死,就有几率获得联系。这样,你就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同伴了。”
“可是......”她有些犹豫地说:“我已经与你相融,按你说的话,除非你愿意跟别人撞死。而且再撞一次,融合的因素过多,也不能保证效果。”
我当然不想死:“可若做一个不死不灭的幽灵一样的存在,真不是啥诅咒吗?”
“有好处的呀,就比如你可以与万物生灵对话,随意变化灵魂,还可以将梦构造并搬到现实中来,这些都是很厉害的!”
很强的感觉!
我奇怪地问她:“嘛,这么说,你可以直接抓取我的灵魂?”
她点点头。
这叫什么?你可以得到我的身体,但得不到我的心......我忍不住问:“那你让我发烧是什么意思!”
她小声说道:“开个玩笑。”
“不带这么开玩笑的。”我吐槽道。
好吧,我还是挺同情她的,千年的孤寂,放小说里早成孤魂野鬼了。而且她勉强算的上第一个跟我交心的可爱女孩。
可是,我还想继续读高中,上大学,长大带家人看看风景,赚点钱,或者写些异想天开的东西,而且还没怎么玩过电脑。
我在这人间还没待够,一切还没注定。
“我现在人生还值盛年,还没想不开去死。”我委婉地说:“既然你活了这么久,不妨等到我想死的时候再问我,没准那时我一时冲动就答应了呢。”
“好,一言为定!”她兴奋地应道,又告诫我:“灵魂之间的契约无法违背,如果你哪一天答应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好,一言为定。”我说:“你有名字吗?”
“洛白,洛阳的洛,雪白的白。”她嫣然一笑:“好听吧。”
我点点头,洛阳飞雪,确实是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