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健今年六十三岁了。他有一天就这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因为他得了癌症,但是是什么癌症并不重要,总之他活不久了。他就这样躺着,直到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因为病床总是在病房里的。
走进来了一个人,他穿着一件背带裤,这件背带裤上面有很多口袋,口袋都很大,说不清楚到底是口袋上面有一个背带裤还是背带裤上面有许多口袋,也许正是这许许多多的口袋组成了背带裤。他走了很久后才终于来到了阿健的床前面。他就这样俯下身子看着阿健,阿健也看到了他,但是他并没有在阿健的心中唤起什么音响,也许他连留下印象也做不到了。这对他不重要,因为他只是开始反动自己的口袋,然后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的时候,他就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蛋黄派。
但是蛋黄派并不只有一个,他拿出了一个以后又拿出了一个,接着又是一个,又一个,直到他拿出了五个蛋黄派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阿健不知道他是怎么拿着五个蛋黄派的,他只记得他的手因为痛风而生出的骨刺让他不可能拿出任何一个蛋黄派。蛋黄派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病房之中有很多的花,因为花篮里面有很多的花,花束里面也有很多的花,就像挂着挽联而写着奠字的花圈一样,有很多的花,明媚的阳光照在窗外的城市里但是没有照在啊病房里面。阿健就听到那个人说,恭喜你。你活下来了,所以五个蛋黄派都是你的了。
阿健呆滞地望着他,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五个蛋黄派不应该是自己的。他那和花圈没有本质区别的花篮和花束下面有着人参鹿茸灵芝冬虫夏草脑白金黄金搭档欧米加三蓝莓叶黄素以及数不清的著名品牌点心牛奶酸奶还有已经长出绿毛的水果篮,那么蛋黄派就已经有了两大盒,如果病房是一个世界的花那么世界上所有的蛋黄派就是他的了。那个人真奇怪。蛋黄派是一种没有什么价值的东西,他早就知道了,但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正因为如此他反而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中的蛋黄派,尽管他并不知道蛋黄派是怎么被他拿在手里的。
阿健五岁的时候他还住在一个小小的村庄里面,因为它不是行政村,而是自然村,因此这是一个小小的村庄。村庄里面有很多小孩子,大家都爱生孩子的时候阿健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几乎全是小孩子,小孩子铺满了村庄的屋顶和沟壑,田野和密林,阿健知道自己家里就有六个小孩子因为他的家大极了。有一天一辆自行车穿过漫山遍野的小孩子,它的车铃铛像是琼浆**一样渗进了世界上所有的耳朵里面,如果这个山谷就是世界,或者整个村庄其实是在扑向自行车,阿健和孩子们特别喜欢这种趋势于是他们就把村庄别在自己的裤腰带上然后埋下头一口气冲向自行车。
因此此时病床上的阿健就冲向蛋黄派,如果整个病房就是一个世界的话,那么整个世界都在冲向蛋黄派,病床以及花还有大量的营养品冲向他手中的蛋黄派然后它们纽结在了一起,蛋黄派的包装就在这样的纽结之中碎裂,阿健的眼睛里面此刻只有蛋黄派了,尽管太阳光从来都并没有照在那上面,这就像是五岁的时候阿健牵引村庄停在自行车面前的时候最先跟着他停下来的是他自己的家,院子里面一点阳光也没有尽管黄金的阳光撒在外面的地上。自行车上青年会有下来,连带着一些鸡蛋和东西,阿健不知道或者忘记了但是那些肯定都是能吃的东西,能吃的东西就这样顶着青年进了阿健的家,阿健知道自己能吃了,因为他的家里面有很多吃的东西,在所有人都有吃的东西的时候他的家里面也有吃的东西而别人的家里面没有的时候他的家里面也有吃的东西,吃的东西过一段时间就会顶着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进他的家里面但是从来那个人都是安然无恙地离开因此阿健很肯定自己的家里面从来没有吃人这样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阿健就出去玩去了。
外面的世界是太阳光能照到的地方,就像病房外面的城市,但是病房里面是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阿健在自我意识萌发的初期曾经短暂地向往过阴影之外的世界但是随之以后他就重新喜欢上了没有阳光的地方,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因为当他咬到蛋黄派的时候才一不小心发现蛋黄派的里面包裹的是一整个的太阳,结果阳光一下子来到了房间的里面,阳光从阿健的鼻孔里面喷射出来,眼底里面喷射出来,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拼命的闭紧嘴巴,阳光就从他没了牙齿的嘴巴缝里射了出来,阿健拼命的把太阳光咽了进去但是他惊讶地发现太阳光的味道还很不错于是他就继续地吃。太阳光的口感吃起来软绵绵的甜蜜蜜的,甜的他都觉得自己的心儿要化开成了一大团阳光,让自己整个人的感觉都好了起来,他一下子觉得癌症也不算什么了,癌症就是一个太阳。照射生命,但是生命之眼太高兴了于是它迫不及待的望向它然后把他自己给照瞎啦。
阿健很喜欢蛋黄派的味道是从他五岁哦的那年开始的,那时候的平日里面试并没有神恶魔蛋黄派的,也许只会有什么高乐高蒂勒迪,那就是最好的东西, 但是人参是一直会有的,只是五岁的小孩子并不喜欢吃,但是五岁的阿健就喜欢蛋黄派,也并不是哪里都有蛋黄派,来到了案件的家里免得牛车上面就没有蛋黄派,来到这里哦免得马上车上夜没有蛋黄派,那些单独一条一条过来的沉甸甸的食品上面更没有蛋黄派,只有很破很破很破的自行车上面有蛋黄派,蛋黄派都在一个口袋里面,那个口袋在一条用绿帆布做的背带裤上,背带裤的裤腿每次就会跟着自行车的轮子一上一下的那样转动,带着各种各样的食品,他们就是阿健的顶顶好的人,他们填饱阿健的肚子,尤其是他会带着阿健最爱的蛋黄派,他每次都带六个,因为阿健知道自己的家中有六个人,如果只有小孩子算人的话,因为那漫山遍野的也只有小孩子了,那是一个人们都爱生孩子的年代。阿健就能拿到一个蛋黄派。蛋黄派和馍馍面面或者白米饭什么的都不一样,蛋黄派甜,真的甜的!阿健就喜欢蛋黄派,蛋黄派软绵绵的特别的暄呼,黄金的外皮就像是来自天神的赠礼,阿健知道都是天神,他们都是天神因为他们带来着食物,他的肚皮就吃的饱饱的。蛋黄派里面就是甜甜的夹心,阿健就想说这一定是蛋黄了因为软乎乎的外皮就是白色的,但是蛋黄也是甜的,在这之前他还从来没吃过甜的蛋黄这还是头一次。所以这就是最好的吃的。
就像病房里面阿健还在吃 蛋黄派,他就像五岁的时候一样并不吞咽,他将蛋黄派在自己的嘴巴里头抿呀抿呀抿呀抿就像是永远也吃不完,但是蛋黄派会融化,阳光也会融化,融化的时候它们都很甜。让甜丝丝的就像是心尖尖上结出来的一块蜜糖,但是阿健依然舍不得让他融化因为他还是很眷恋这样的甜。甜蜜蜜的感觉就像是他见过的所有的漂亮得小妹妹。但现在他连那都不会去想了,他只知道蛋黄派,蛋黄派就像太阳一样在这里又一次让他欲罢不能了尽管也许蛋黄派本身就是太阳。他觉得自己就变成了一个蛋黄派因为他感觉他的体内就正在泛起金色的阳光,要是有人把他咬上一口他的老肉肯定就会象疏松多孔的蛋黄派一样软绵绵的绵开了,只是露出来里面的阳光一样的金黄的流沙的馅料了。
阿健想起来五岁的时候那个青年走出屋子的时候门和以前都不一样的重重的踢了他一脚,他不喜欢自己家的门因为它没有好好善待给自己带来蛋黄派的天神,但是他听到他爸爸说你滚。滚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他知道村头的石碾子会进行运动那就是滚,把小麦放到上面滚一滚然后不能够吃的糠就会慷慨的和能吃的食物分开,他想也许爸爸要把他放到石碾子上滚啊滚把他的皮肉都滚掉留下来一种鲜美可口能吃的部分但他马上又想自己的家原来就是石碾子,那些来来去去的人带着可口能吃的部分走了进来滚一滚就剩下人自己出去,原来那不是天神,人就是糠,只能被猪狗吃。他想。但是糠还没有给他蛋黄派,他的哥哥也知道没有蛋黄派,他的弟弟也知道没有蛋黄派,他也知道,所以他们一起追了出去,在这个黄金的午后,在青砖院子外面的土路上,所有的土路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伸出了水,把它们困在泥土地里面,使得他们身上所有光鲜亮丽的衣裳都长出了污泥,那上面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污泥的种子。阿健追了上去,糠被留在了一个拐角,阿健问蛋黄派呢,糠说我没有蛋黄派了,今天蛋黄派只有五个。阿健说我们有六个人你只有五个蛋黄派这不公平。阿健的爸爸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公平这么个词所以阿健学会了 ,但是糠说有个他妈狗屁的公平。阿健说那这样吧你们打一架,最后活下来的可以吃所有蛋黄派。五个。阿健记得自己吃一个蛋黄派的时候第一口是纯粹的饼皮但那是最可口的而最后一口纯粹的饼皮的时候就只带着不舍,他每天都在想那后面要是还有一个蛋黄派该多好,他的哥哥也在想那后面要是还有一个蛋黄派该多好,他的弟弟也在想那后面要是还有一个蛋黄派该多好,于是阿健就给了哥哥的脸一拳,然后将两个小的弟弟一起踢在脚下,更大的哥哥抓住阿健的衣领将他掼在地上,阿健就抱住了他的脚踝狠狠的咬住了,六个兄弟像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一样纽结在一起,糠骑着自行车在黄金的阳光里面,他的车铃声快乐的很远,病床上的阿健就又听到了这样的铃声,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他知道那还是他但他不用知道那是不是他,他已经吃完了所有的蛋黄派,所以阳光就终于照进了病房,病床上就被照出了一阵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