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我想问你件事。”玩闹之后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桃子忽然开口说道。不同于刚才,这是非常严肃认真的口吻。
“什么事?”
“你,有没有过被全班同学孤立、排挤、误会的经历?”
“……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该不会你……”我没有回答,反问道。
她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他被大家认为是个经常向老师打小报告的人,遭到了几乎全班同学的孤立和排挤。”
“哦。”
“但是我怎么看,也觉得那个同学不是那种会向老师打小报告的人。他性格有些孤僻内向,不太和人来往,怎么看也不会是那种擅长跟老师来往的人。”
我没有搭话。
“你是不是想说‘人不可貌相’之类的?”
“我没有这样想。这是误会吧。”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误会呢?总得有个契机吧,是什么使得大家产生这样的误会呢?”
“……”
“看到他的遭遇,我也不由得想起以前的事来了呢。”
“以前的什么事?”
“我也和他经历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那是在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那时我是我们班的班长。本来我跟同班同学的关系都还挺不错的。但是从某一天起,大家忽然对我十分冷淡了。
“我以为只是因为我管纪律管得有些严,从而使得他们不满了,所以我也不怎么在意,因为我想着既然当上了班长,那经历这样的事情是很正常的,没必要理会,要是这样子就受不了那干脆别当好了。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大家居然是认为我经常向老师打小报告,跟老师说他们怎么样怎么样,他们才会对我这样冷淡的,当我听到唯一还愿意跟我说话的女生说到这件事时,我真的不是一般的震惊。
“不但如此,平常班主任到教室里稍微发一下言,当著大家的面表扬我,或是上课时老师偶然提问我问题等等,他们居然也认为这都是我跟老师串通好、让老师这样说的。
“荒谬至极。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使得他们这么想的。也根本不明白那些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一次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我站起来,当着全班的面说出了我的想法,并且表明我根本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但可想而知,他们根本不信,反而对我更加冷淡了。
“结果一直到毕业,我也没能消除大家对我的误会。”桃子在我的怀里缓缓地跟我诉说着,我第一次知道她还有这样子的经历,因为就我的了解来看,我一向都觉得她人缘很好,在各年级中都很受欢迎。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当一个倾听者,让她把自己这些年以来一直压抑在心中的委屈释放出来。
“不过好好想想,这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吧,生活在集体中,总难免会存在误解。总听人说什么‘是误会,就总会消除的’,但真的是这样吗?人家一但认定你是这样的人了,那么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改观。很多误会,一辈子也无法消除!”
我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有些人就是这么无聊的,总喜欢根据自己的主观臆断去看事情,明明只是自己的猜测,或是只是听来的,没有任何根据,却喜欢到处跟人说,并且自己也对此深信不疑,也没有想到要去查证一下这到底是不是事实。那些无聊透顶的谣言或是误解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所以人际关系才那么令人讨厌。”
“看不出你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的人缘那么好。”
“那只是因为我有魅力而已。”
“这倒是不假。”
“什么‘不假’,是‘千真万确’好吗?”
“好吧。”
“这不能说明我喜欢交际。其实比起跟大家一起玩,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看看书,听听音乐,或者看看电影。”桃子说着叹了一口气,“不过,人生活在社会上,人际关系总是避免不了的呀。没有人能一辈子关在自己的壳里。
“仔细想想,我毕竟也是个人,我只是因为拥有相同的经历,所以才能比较理性地去看大家对他的评价的吧。要是我自己没有经历过这种事,那说不定我也会像大家那样误会他。
“也许,根本也没必要太在意吧,就像很多人说的那样,被人误会的时候,根本没必要拼命去辩解为自己澄清。毕竟这只是误会而已,自己问心无愧,便足够了。根本没必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被人误会、孤立,确实是很难受很痛苦,我亲身经历过我可以很肯定地这样说。但既然没有办法解决,那么把它当成是人生中的一次历练和修行、淡然地接受也未尝不可呢。要是最终误会能够澄清,那当然最好不过了,要是澄清不了,那就让他们继续误会吧,不就是被人讨厌而已么,又不会死。干嘛那么在乎别人怎么看呢,又不是非得有朋友才能生存。”
嗯,说得没错。我在内心里附和道。我十分理解她的心情。
其实我也一样,我初中的时候也经历过和桃子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情,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那时我既不是班长,也不是其他任何一个职位的管理者,还有就是我没能像她一样勇敢地站起来跟大家说出自己的想法、给自己辩白。
的确,她说的是对的,根本没必要解释什么,别人的脑子是长在别人的身上的,他们要怎么想我们根本控制不了。
被人排挤、孤立与误会,的确让人很难受很委屈,学生时代有过这样的经历的人恐怕也多得数不胜数,那些天生就活在阳光之下、天生就很受欢迎、只会排挤别人却从来没有被人排挤过的人,肯定一辈子也无法理解。
我不由得有一股惆怅之感。
这时,我听到了一阵歌声,是从窗外传来的,应该是楼上或楼下某户人家正在放音乐吧。
“刘川。”桃子忽然说道。
“什么?”
“没什么,是我们班的一个男生。不知为何,每当我听到庄心妍的《爱囚》这首歌,我的脑海中便会不自觉地浮现出他的身影来。”
“哦,这是为什么呢?”我感到自己的语调都变了,搂住她肩膀的手臂也不知不觉地加大了力度。
“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对他没有感觉,只是每次听到这首歌的旋律时便会忽然想到他而已。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吧,就是听到某首歌以后便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某个人,尽管那个人和你并不熟,甚至都没怎么说过话。有过的吧?”
“从来没有过。”我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说,你听到什么歌时会想到我呢?”
“这个,好像没有。”
“这样啊,你会想到别的男生,却没有想到过你的男朋友啊。”
“都跟你说了不是这样子的了!这个,怎么说呢?该说是条件反射的吧,这种现象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的,尤其跟特别熟悉的人更不会有。”
我没有说话。
“再说,要是我真的是喜欢上他了,我也不可能会跟自己的男朋友说起这样的事情来吧。”也许是看我还在一个劲儿地吃醋,桃子拼命地解释道。
尽管知道她所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仍然感到很不爽。
“那个叫刘川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问道,我感到自己的语气中还有一股酸味,不过没有刚才那么浓了。
“嗯,很聪明的人,成绩也很好,但有些偏科,理科很好,尤其是物理和数学,但英语就基本是普通班的水平了。他的性格有点孤僻,不太合群。”
孤僻、不太合群……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个刘川,难道就是刚才你所说的被大家误会的那个人?”
桃子没有回答,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嗯。”最后她点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的。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需要帮帮他吗?”她问道。
“你想怎样做呢?”
“我不知道。”
“你自己刚才不是也说了吗?被人误会时不要管就好。再说,虽然我没见过刘川,但就大家都是男人这点,我想我能明白一点他的心理的,他一定不喜欢别人管自己的事情,更何况你是女生,尽管被你帮助后也许他的确能消除别人对他的误会,但他一定会感到自尊心受到伤害的,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恨你呢。所以我认为你最好别管太多,让他自己处理最好。”
“原来是这样啊。那好吧,我听你的。”
她第一次这么乖巧地听从我的意见,这使得我感觉很不错,但我并没有表露出来,“当然,要是你无——论——如——何——也想帮他的话,我一点也不会介意的。”我故意赌气般说道。
桃子不仅咂了咂嘴,“又来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并不是喜欢他。但要说完全没在意过他,那也不是真的。不过除了刚刚所说的被人孤立的事外,我只是把他当作竞争对手而已,因为他的物理很好,比我还要好,而我很喜欢物理。我只是以关注自己的对手的那种心情去关注他而已。你明白了吗?”
“好了,你不用急着解释了,我都清楚了。”
“你真的清楚了么?其实还在吃醋吧?”
“是是是,你猜对了,我就是在吃醋。自己最喜欢的女朋友在意起别的男生来,我怎么可能不吃醋呢?”
“那,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呀?”
“这样!”我说着把脸凑了过去,并且嘟起了嘴唇。
桃子噗一声笑了出来。
“你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她无奈般说。随即闭上眼睛,迎上了我的吻。
我深深地吻着桃子柔软的嘴唇。尽管我表现出了相信她的样子,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内心的不安并没有减弱,反而还增强了。
不知不觉地,脑海中便会浮现出对方的身影来——这不正是很多言情桥段里一方爱上另一方的前兆么?尽管我不也常看言情剧,但这点儿套路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所以,尽管现在也许还没有,但桃子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会爱上那个家伙——那个叫刘川的家伙。一想到这一点,我的心便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
察觉到这一点,我不由得对自己产生了一股自我厌恶感。我真是个多疑又心胸狭窄的男人啊。思考那种事本身,就已经是气度极其狭小的证据了。
真是失格。
我摇摇头,拼命把那种荒谬的想法抛出脑海。